文
郭扬华
我一直把它叫柳树，楚地叫“麻柳”。后来读《诗经·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读王维的“画阁朱楼尽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读杜审言的“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读王昌龄的《闺怨》“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读韦应物的“杨柳散和风，青山澹吾虑”等寄托个人情感经历和生命体验的诗句，才知在我的家乡，这寄托离愁别绪的柳树，被乡亲们叫杨树。
而我和乡亲们亲切地称其为“柳树”的“麻柳”树，却并非《诗经》中的柳树，此柳非彼柳。后来才知道它的学名叫“枫杨树”。如今家乡人依旧固执地叫它柳树，“麻柳”仅存在官方文字中。麻柳的树冠宽广，枝叶茂密，是落叶大乔木，它耐水耐寒，生长快，适应性强。因其木质好，常用于盖房做家具，农人都喜欢栽种它。又因枫杨根系发达，政府和民间也多将其作为遮阴树、行道树和水边护岸固堤及防风林树栽种。
我屋场的麻柳树很多，但记忆最深的是屋后竹苑里那棵大麻柳树。它笔直挺拔，高达30多米，胸径近1米；根往地下钻，叶往云端生，十几根枝干均匀地向四周伸出，每根估计都有一人合抱粗，远远望去，像是哪位仙人开玩笑，将十几棵大树均匀地斜插在一截粗木墩子上，使大柳树像一柄硕大的绿伞，泛着油油的光，卓然不群地绽放在那片竹林里。面对着四周那些粗粗细细、高高矮矮的树木和竹子，它那粗壮的干和巍峨的冠透出一种凛然的王者之气，俨然就是树王。随着年轮的增加，这棵麻柳的树皮呈纵裂状、浅灰色，小枝呈灰色至暗褐色，具灰黄色皮孔，躯干越来越健壮，枝叶繁茂婆娑。
往日的老屋场在麻柳树庞大树冠的掩映下，变得富有诗情画意。当风里残留着的点点冰花，落在越冬的小麦上，那棵柳树开始悄无声息地宣告：春天就要来了！几日艳阳照过，柳树呼啦一下似乎在一夜之间枝舒叶展，叶为羽状复叶，雄性柔荑花生于去年生的枝腋内，雌花则几乎无梗。满眼的葱翠，说不出的惊艳。
夏季来了，那株麻柳树撑起团团的华盖造出厚厚的浓荫，枝条上的果实长椭圆形，果翅条形，垂下来如一串叶子的东东，很奇葩。树大招风，也招鸟。那树上的鸟窝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或大或小、高低错落。在密密的叶子中间，看到一些鸟雀在窝里忙进忙出。每天清晨，大柳树上的鸟就叽叽喳喳地闹腾开了，村子也就在那吵闹声中醒过来了，久而久之，清晨大柳树上的鸟叫声，就成了村人们起床的“闹钟”。
红日西沉，鸟儿们三三两两地飞回大柳树上，用清亮的鸟语交谈着，平静、激昂、婉转，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鸟儿们才依依不舍地各自回巢。降霜了，落了叶的柳树枝丫疏朗了一些，树上的喜鹊窝此时更分明地显露了出来。夜幕里抬头望，看到树上黑乎乎的影子，你怎么也想不到这是喜鹊筑的巢。当大地一片白雪茫茫的时候，那株柳树的每一根枝条上，都戴上了一顶松软的“雪帽”，在寒夜过去的清晨，又颤巍巍地挂了一树的冰凌。
我很喜欢玩，经常爬树掏雏鸟。有一次，我发现老麻柳树上有个斑鸠窝，一对斑鸠天天叼食喂雏。小斑鸠着实可爱，羽毛尚未出齐，尾部圆鼓，嘴角鹅黄，张着小嘴，展着尚不丰满的羽翼，啁啁喳喳地争食吃，我就心动了。观察了几天，在老斑鸠飞走后，便偷偷地爬树掏鸟窝。果然里面有3只小斑鸠，我迅速捕获它们带回家中，寻找葫芦、铁丝、细竹、钳子等工具制作出像模像样的鸟笼，然后把小斑鸠放进去。
我从家中拿些食物，到田间捉些蚂蚱类的昆虫，精心地喂养，直到小斑鸠自己会啄食成活。其间我曾到竹苑看那柳树上的雀窝，听到老斑鸠在那里咕咕地叫，心里好不难受，便再次爬上那棵柳树，把鸟笼挂到原先斑鸠巢的旁边，引来了小斑鸠的父母衔着蚂蚱等虫子，就着鸟笼向张口要饭的小斑鸠喂食。小斑鸠在咕咕的鸣叫中一天天羽毛丰满，我的心里也有了一种寄托。
大麻柳树伴我度过了苦涩且欢乐的少年时光，它记载着我成长的历史。离开故土后，每当我在月光下或在没有月光的黑夜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这棵大“麻柳”树。（来源：粮油市场报图片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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