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源:羊城派」
文、图/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赵映光王沫依(除署名外)
羊城晚报1月12日潮人文脉报道版面
漫步寻访在潮汕的古街古巷,目光很难不被屋顶上一件件缤纷的装饰物所吸引——它们色彩绚丽夺目,造型精巧逼真,从飞禽走兽到花鸟虫鱼再到神话人物,几乎无所不有,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潮汕嵌瓷。
嵌瓷,是潮汕地区特有的一种传统民间工艺,它以绘画、雕塑为基础,采用色彩斑斓的釉彩陶瓷片,经剪取、敲制、镶嵌,制作成各种寓意着美好的艺术品,多用于装饰庙宇、祠堂和民居建筑,被誉为“绽放在屋脊上的艺术”。
大寮村精美的嵌瓷作品
其中,汕头市潮南区成田镇大寮村是潮汕嵌瓷的主要传承发展基地之一,被誉为“嵌瓷之乡”。作为潮南区目前唯一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大寮嵌瓷”在百余年的传承发展中,既坚守传统又不断革故鼎新,既扎根本土也不忘向外发展。
大寮村随处可见精美的嵌瓷作品
近日,羊城晚报记者前往大寮村采访时获悉,在深圳对口帮扶汕头驻潮南区成田镇工作队的帮助下,大寮村计划将原有的大寮嵌瓷工艺社升级改造为大寮嵌瓷非遗馆(暂定名),推动“大寮嵌瓷”在乡村文化振兴的大潮中,焕发新的生机。
巧用弃料匠人精神成就传奇嵌瓷世家
沐浴着冬日的暖阳,位于汕头潮南区成田镇大寮村的大寮嵌瓷工艺社内,几名嵌瓷工艺师正专心致志地打磨着手中的作品,大寮嵌瓷省级代表性传承人许少鹏忙碌的身影也正穿梭在一件件未完成的嵌瓷作品之间。
今年46岁的许少鹏,是大寮村“嵌瓷世家”的第四代传人。据许少鹏介绍,他的曾祖父许石泉是家族中最早从事嵌瓷工艺的,而原本学习灰塑和壁画的曾祖父,走上嵌瓷这条路子似乎也是机缘巧合。
原来,在许石泉生活的年代,瓷器出口盛极一时,在大寮村附近的码头就有许多运输瓷器的商船。精美的陶瓷在运输过程中容易破碎,而这些意外损耗的瓷片往往会被商人丢弃在码头。看着堆积如山的废弃陶瓷,许石泉感到十分惋惜,也触动了他“爱材惜物”的神经。
最终,几经琢磨的许石泉想到了嵌瓷,于是他向潮汕地区有名的工艺大师吴丹成拜师,开始学习这门工艺。凭借已有的灰塑、绘画等功底,加上勤奋的训练,许石泉很快成为名噪一方的嵌瓷手艺人。
潮汕地区气候湿润,原本用于装饰建筑的塑像容易老化脱落褪色,而瓷片色泽鲜艳,更具观赏性,并且有着其他材料难以匹敌的优势——耐久,经过长年的风吹日晒,片片陶瓷不仅少有脱落,反而历久弥新,亮丽如初,因此潮汕人家对于嵌瓷格外偏爱。清代《海阳县志》也曾有记载:“大宗小宗竞建祠堂,争夸壮丽不惜赀费。”其中就包括嵌瓷装饰的盛况。
许石泉学有所成后,继续不断打磨自己的工艺,并将这一本领传授给自己的子孙,“嵌瓷世家”的名声逐渐响亮起来,潮汕的很多人家宁可等上一年半载也要等到许家来制作嵌瓷。许少鹏说,他的爷爷许梅洲精湛的工艺更是深得各界人士好评,在潮汕地区曾有传说“你要建好厝,请不到梅洲师就不算好厝”。
后来,许家更是陆续打破了“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陈规,将嵌瓷工艺技巧无私地教授给前来学习的人,推动着嵌瓷在大寮村的蓬勃发展。在这块金字招牌下,大寮村已是名副其实的“嵌瓷之乡”,全村约人口中嵌瓷手艺人便有余人,在代代相传中续写着属于大寮村与嵌瓷艺术的斑斓篇章。
剪切打磨小小碎瓷片嵌贴出斑斓世界
一团贝灰、一个个彩色瓷碗、一把缶刀、一把铁钳和一把灰匙,这就是潮汕嵌瓷工艺的部分主要材料和工具。看似简单的物品却能在嵌瓷工艺师的精心构思与制作下,化作一件件栩栩如生的嵌瓷作品。
不过,尽管嵌瓷工艺材料看起来简单,流程也不复杂,但其汲取了绘画、木雕、石雕、泥塑、木偶等工艺美术门类之长,可谓真正的潮汕民间工艺“精粹”,想要完全掌握绝非一日之功。
在大寮村,同为大寮嵌瓷省级代表性传承人、大寮村“嵌瓷世家”的第四代传人许少雄就亲自上阵,为记者展示了嵌瓷制作工艺。只见他先将瓷碗用缶刀熟练地敲成目标形状大小,随后用钳子进行修剪,原本毫无规则的瓷片在他的手下变成了一片片叶子、一个个花瓣,令人惊叹。
“只看可能会觉得剪起来很轻松,实际上陶瓷具有一定硬度,除了练好技巧还需要适中的力量,力量大了容易损坏瓷片,小了又剪不出想要的效果。”说起嵌瓷这门工艺,许少雄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在许少雄看来,正是因为嵌瓷的特殊制作工艺,世界上没法找到完全相同的两片碎陶瓷片,因此手艺人的每次制作都是一次的全新创作,这也使得嵌瓷更加丰富多彩。
许少雄嵌瓷作品《凌云傲雪》许少雄供图
许少雄告诉记者,潮汕嵌瓷需要有灰塑的基础,并且涉及平贴、浮雕、立体圆雕等多种艺术手法,难度不一,需要一步步学习,一些细节也需要用绘画的形式进行润色点睛,这就要求制作者打好基本功。特别是作为案头陈设的嵌瓷作品,对于局部细节的要求更是精密,为了塑造更自然的线条和弧度,就必须剪出更细小的瓷片来拼贴,难度也大大提高。
此外,随着嵌瓷作品表达内容和造型趋于多元和复杂化,有时候遇到极小的构件没办法直接用手来安装,就得提前设计构思好制作顺序,哪一部分先做哪一部分后做,做好小构件之后再用小巧的工具钳着这些构件,拼贴到主体造型上去。“这不仅是个体力活,更需要花费头脑和心思。”许少雄说。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名气日益壮大,大寮嵌瓷并没有“画地为牢”,而是积极地寻找机会“走出去”。如今,走南闯北献艺的大寮嵌瓷艺人,凭借其精湛技艺,不仅在潮汕各地、省内城市和全国各地留下了诸多嵌瓷作品,而且远赴泰国、新加坡、香港等地参加相关展览、评比和工艺活动,主动接受不同艺术门类的碰撞交流,将大寮嵌瓷及其背后的文化底蕴传播出去。
守正创新从屋顶艺术到“落地生根”
采访期间,记者在大寮村走访时,随处可见精美的嵌瓷作品和浓厚的嵌瓷文化氛围,大寮嵌瓷非遗馆也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划升级改造中。可以说,嵌瓷作为一种标志性符号,生动地体现在大寮村生活的各个角落中。
在许少鹏的工作室,陈必崇、许昭勇两位年轻学徒正在耐心地完成手中的制作。经过多年学习积累,他们有望在嵌瓷领域学有所成,传承这项非遗技艺,但像他们这种耐得住寂寞、能够坚守多年的年轻手艺人并不多见。
嵌瓷技艺的发扬与传承,离不开嵌瓷世家以及陈必崇等年轻手艺人的辛勤耕耘,更离不开一代代嵌瓷人对工艺的革新与追求,他们在实践中不断地进行创新,让嵌瓷能够在新的时代背景下焕发生机。
比如,传统嵌瓷在平面作业时常常使用平贴的技法,但这种技法存在脱落风险,大寮嵌瓷世家的手艺人们便摸索出了一个新的“穿压法”,瓷片之间有所重叠,以达到提高稳定性的效果。许少鹏表示,由于瓷片有一部分是插进贝灰里的,这种方法会增加耗材,“但是整个作品会更加牢固,所以是值得的”。
此外,在常规概念中,嵌瓷往往意味着屋顶的艺术,而随着传统民居被钢筋高楼替代,嵌瓷在民间建筑中发挥的作用日渐式微。从“屋顶”回归“地面”,是令嵌瓷艺术突破限制、拓宽大众认知的创新之举。
为了更好地推广大寮嵌瓷,许少鹏等非遗传承人尝试着延伸嵌瓷艺术品的功能,从原本只作为民间建筑工艺运用于祠堂、庙宇、潮汕传统民居,到如今逐渐制作一些茶盘、屏风、摆件等私人家庭用品,这种转变的目的正是希望引发更多人对嵌瓷的认可和欣赏,让更多的嵌瓷工艺品“飞入寻常百姓家”,使这项非物质文化更好地流传下去。
许少雄则不仅在题材的选择上结合当下进行更多的拓展,更在技法上有所开创。“我目前的很多作品呈现都是度的,可以从正面、侧面以及背面任何角度去欣赏,完整度很高。”许少雄表示,度嵌瓷作品相比平面嵌瓷难度翻倍,要求作者有着更加精巧的构思和设计,但是作品的呈现效果也会翻倍,“我们始终都是希望呈现出最好的作品”。
许少雄嵌瓷作品“王者之风”许少雄供图
此外,大寮嵌瓷的手艺人们目前也在积极尝试利用互联网、直播等方式对嵌瓷进行宣传,并且曾多次参与汕头市“非遗进校园”活动,开设嵌瓷培训班,为嵌瓷爱好者提供工艺培训,让他们在动手尝试中培养其对传统艺术的兴趣。许少鹏认为,要更好地保护这项传统手工技艺,需要形成文化产业,在资金支持、人才培养、收入保障等方面加大力度,才能促进这一行业良性发展。
对口帮扶助力大寮嵌瓷焕发生机
百年传统工艺“大寮嵌瓷”是汕头潮南区目前唯一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如何保护好、发扬好、传承好这一文化瑰宝,是各方一直积极探索的课题。随着深圳对口帮扶汕头乡村振兴工作的展开,“大寮嵌瓷”有望在乡村文化振兴的大潮中,焕发新的生机。
传承和发展乡村优秀传统文化,是国家乡村振兴战略规划的内容之一。年7月下旬,深圳对口帮扶汕头驻镇帮镇扶村正式展开,驻潮南区成田镇工作队在进驻之初的调研中,深感大寮嵌瓷深厚的历史文化内涵可以作为乡村文化振兴的重要抓手,在乡村规划、人才培养、市场拓展、产品创新等方面加以推进。为此,他们以乡村振兴规划引领,将大寮村作为重要的节点村,着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