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小表舅的鼻炎》
成为家庭医生已经一长段时间了。
——题记
清晨的布谷鸟叫起来,一个鹅蛋黄的太阳升起来。阳光照过老李家,也照过老张家,现在移到老刘家。噔噔...噔噔...笃笃...笃笃...有节奏的声音已经响起来。只见刘铁猛地一锤抡下来,火红的铁溅出火花,一颗溅到小舅身上,细小的一声“嗤”,红了,刘铁丝毫没在意,继续抡起锤子,一锤一锤。用钳子夹住烧红的铁块,再从另一面敲打。汗从他身上滚滚涨起,刘铁右手往额头一划拉,甩出一片汗水,甩出去的汗水在阳光下变成珍珠,一颗颗弧形地坠向地面。
常年的打铁,让刘铁练成健硕的身材——鼓鼓的粗壮的肌肉,苍劲有力的线条,又因常年在高温的炉火边劳作,他的皮肤发出黝黝的光泽。
刘铁打铁是在一间通风的屋子里,正中放个大火炉,炉边架一风箱,风箱一拉,风进火炉,炉膛内火苗直蹿。炉火正红,风箱呼啸着,一堆蓝里透红的火焰从煤炭中升起,像一颗星辰在鼓吹炭火的疾风里灼灼燃烧。炉火中夹出来放在铁砧上的铁块在他的手下像柔软的泥一样听话,卷曲、伸直、筑形...它们听任他做成禾刀、镰刀、铁锹、犁...任何模样,那个模样的底稿装在刘铁心里呢。
他计算过,一天能打二十把禾刀,如果是铁锹可以打八把...简单的能多打几把,复杂的就少打几把。
一阵风把他的头发吹得稀乱,他打算去剃个光头。他果真剃了个光头,圆滚滚的脑袋一双葡萄般晶莹的大眼睛十分显眼,像满月那么明亮,像湖水那么澄澈。眉毛像是碧波里飘荡的两叶扁舟。他还有一个宽大的颌骨,他发出笑声就像他屋里那巨大的风箱在狂欢,在呼啸。
在笑声中,刘铁唱着“丁当、丁当、打铁的匠人拉风箱,通红的铁块锤子夯,火星子一迸明晃晃,小锤点,大锤夯,扑哧一个火星子,烧了大姐的花衣裳。”
这时进来个二十四五的姑娘,叫田杏,穿着一身蓝印花布衣裤,系着红围裙,锵锵锵地走进来,两只手提着围裙的角,走到桌子面前,把围裙往上一掀,七八个老面馒头骨突骨突滚到桌上去,像是舞台上搭的一场戏——那种“杨家将”的既视感。
“哟,刘铁哥,你还唱起《打铁小调》了呀,我给你捎了几个老面馒头来。”
刘铁不好意思地笑了,红光里见出浮了新一层的红晕。
“我家要加急添四把禾刀,这不我哥带了几个城里的朋友来,说是体验体验劳动人民的生活,要来割稻子。这些人不添乱就好了,哪能指望他们割啥稻子。”
“城里人都精贵着呢,指望他们劳动,嗯,不过是花拳绣腿。”
“刘铁哥,您行行好,帮我加个塞。”
刘铁略了一沉吟,“最晚什么时候要?”
“后天。”
“那后天一早你来拿。”
马上就是农忙割稻子了,禾刀那是抢手货。前头的老张家定了六把,后头的老李家定了十吧,村子里的人家几乎每户都来定了几把,谁先来谁先给,按照进屋的时间顺序,刘铁都一一记在记事簿上。临时加塞,这种事一般刘铁是拒绝的。这不,来的这个人不一样嘛。
每天傍晚六点,刘铁准点关门。出门他就往村边走,走到田边。三月灰土,五月碧绿,七月金黄,那块色彩变幻无穷的锦缎有他的一份功劳。他心满意足地查看自己的成果——没有他的禾刀、铁锹、锄头...那片庄稼什么也收不了。他看见过村头的铁犁啃噬泥土,开出一道道垄沟,前面,左面,右面,到处都是。耕牛缓慢地前行,像推动着千军万马。犁锋在阳光下闪烁,发出银光。他看见过禾刀在金色的稻毯上飞舞,胜利的劳工号子在吹响。他看见过秋天过后的泥土渐渐紧绷,像是闭拢的眼睛,不看外面的世界。他看见过白雪皑皑下,所有的土地上的痕迹被吃掉。他从田地里获得了教育,他看见了一种力量掌握着收成的生杀大权,他看见一切都将归于寂灭,归于虚空。
然而这天,刘铁六点没有关门,刺拉拉的声音此起彼伏,熬了个夜,把田杏的四把禾刀做好了,第二天一早送了去。
刘铁是我的远房亲戚,论资排辈是我的小表舅,可比我小。他的父亲,我叫舅公,很小时就听说过舅公打铁的故事,方圆百里响当当的打铁人物。我见过舅公两三次,还是小时候,记得当时有个人拿了一把已经用得不够锋利的铁犁来修整。舅公把铁犁一头放到烧得很旺的炭火里,不时在上面添加些碎炭,几分钟后,铁变得鲜红,舅公迅速用铁钳将夹起放到铁砧板上开始锻打。“噔噔噔”,一阵密集的响声之后,又来了特别的一声,“吱啦”,一阵白烟倏然飘起,淬火完成,一把旧铁锹又锋利如初。就像魔法一样,我记得当时的我看呆了,那么硬的铁怎么会变得柔软听话,非常神异。
舅公把这套绝活传给了儿子,刘铁。
这套绝活并没有仍刘铁娶妻生子,但让刘铁看见了虚无。他觉得虚无这件事,让他把娶妻生子这件事看淡了。他有他的精神食粮滋养他。
他知道调整自己的呼吸——这是他的师傅——也是他爹传给他的心法——保持在一个节奏,这样不累,也不耗。果真如此,这样做下来一天打铁哪怕十一二个小时,他也不累。他还发现,与每一把禾刀,镰刀,铁锹,犁...当他深情与每一个细节拥抱,好像就会变成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那个东西好像好吃的馍馍喂养着他的心窝窝,心窝窝里头装柔情呢,他不靠饭养,不靠馍馍养,这柔情养着他。
当我见到刘铁时,甜甜叫了声:“小表舅...”
小表舅不好意思,“你还是叫我刘铁吧,不习惯呢。你这次来,帮我看看鼻炎,早上起床就猛打喷嚏,还有点胸痛,难受着呢。”
问证如下:
病家:刘铁二十八岁
主诉:鼻炎
脉象:阳脉,弦紧,一分钟71下
半表半里:口苦、胃口正常、胸热、胸背彻痛
表:出汗过多、怕热、鼻子痒、打喷嚏、小便一天五到六次
里:便秘,三到四天一次、大便硬、大便量少、腹部按痛、手脚脱皮发热汗多、下午身体容易发热
小表舅补充道:“因为在打铁,经常便意来了,又正巧手头忙着,压抑着压抑着,就压没了,三四天才有一次,每次拉大便,不知道是不是太硬了,都要出一身汗。”
“小表舅,这样下去可不行的,便意来了就要去解决,不然因为要做事,身体都关照不了,到时候拖成大病了,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你知道,我们人除了出汗、小便来排垃圾,大便是最重要的排身体垃圾的一条要道。”
“我知道了,不能因为做事把自己的身体给糟蹋了。以后注意,一定注意。眼下,你快帮我解决解决。”
“你的鼻炎,看上去是鼻子那的问题,实际上是你下面被堵住的问题。下面堵住了,热上涌,导致鼻子那发痒。”
“这不跟洗水池里下面的管道堵住了,水往上冲,一个道理么?”
“是啊,一个道理,这世间的事,一个道理呢。”
“那你应该用药把我的便秘解决了,就像堵住的管道你给疏通,水就下去了。”
“小表舅,你真聪明。是这样的。”
小表舅听了这句话,呵呵地笑起来。笑容灌进眼睛,汩汩地流出,很快就溢满整张脸了。
从能量上看,很强的阳脉,弦紧,一分钟71次,能量够。
同时他的问题是胸部的瘀堵(胸背彻痛),下焦的瘀堵(便秘),在能量足够的前提下,我用瓜蒌实和薤白来打通胸部瘀堵,瓜蒌实是瓜蒌的果实,味道淡且苦,其气开破,能消痰,也能开破。
薤白,在我们故乡称“野蒜”,我在乡间小路和山上都见过,叶子像葱,又像韭菜。咬一下尝之,辣乎乎的,直接冲到心那头去了。平时我也会生吃一点蒜,吃完人会开心,好像郁气被冲开了似的。那薤白也有类似的作用。
薤白与瓜蒌实同用,作用范围在心胸部,尤其见胸背彻痛这个证时,我首要想到这两味药。
那下焦的瘀堵呢,便秘,三到四天一次、大便硬、大便量少、腹部按痛、手脚脱皮发热汗多、下午身体容易发热也证实了下焦的瘀堵,下面堵住了,人体的排邪方式可能就往表排了,所以出汗过多,对于他这个身体状态来说,是自然的。我用大承气汤来处理。大黄、芒硝、厚朴与枳实,同用。
考虑到胸热,怕热,口苦,我略加了一点生石膏,不多,50g左右。其实不加,行不行,我觉得也行。因为有大量的苦寒药,也能把那点热去之。不过加上去,可能效果会出现得更快一些。
方子为:薤白、瓜蒌实、大黄、芒硝、厚朴、枳实和生石膏,设方三剂。
这三剂药,让小表舅的常年无休的“铁匠屋”直接关上了门,因为小表舅实在没法离卫生间太远,同时肚子疼得冒汗,一拉拉出了血。这三天,小表舅就躺在床上。听说田杏上门找他,知道他生病了,愣是照顾了他三天。
三天后,小表舅焕然一新着呢。鼻子不痒了,胸痛也好了。而便秘,这当然也解决了。
再听说,小表舅与田杏定了亲,说我是红娘呢,给我寄喜糖了呢,喜糖正在路上了。
最后申明:此证此方此分析,都是我的一家之言,并非最佳的方子,我只是如实记录整个过程。文章中的方子,仅限一人一方,请勿试药,试药后出现的一切后果自行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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