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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房记事之三清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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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讲,清雪这项劳动应该算不上很苦力,上到七十岁的老妇,下到七岁的小孩,都能用适合自己的工具操持一阵子。不像拉煤之后运进仓房的时候,两个“七”所代表的老少阶层会显得束手无策,恐怕最多只能做到用小小的条帚清扫一下残留的碎沫。

最小最小的雪是很难与“霜”区分开的,清晨推开房门,院子里铺着一层极其浅淡偏偏又很密致的灰白,似雪似霜的东西虽然不能完全盖住水泥地面的本色,却也使之改变了本来面目。就像一位肤色偏黑的女生,虽然很细心的涂了增白面霜来化妆掩饰,却因为涂层不够厚度而隐约地显露着令人很想一探究竟的本色。说到化妆,我认为:最高境界是完全不化;其次是化完之后象本色一样自然;再其次是化完之后弥补了自身的缺陷之处;再其次是夸大了原有的缺陷;再其次是不但没弥补原来的缺陷,反而又增添了新的缺陷;最次也是最惨的就是达到了不化妆不敢见人的境界。

我一直喜欢称呼那细小的东西为“雪霾”,它们在地上不松不紧的粘着,还像一层薄薄的宣纸,任由人们在上面画着千姿百态的脚印。这样的雪其实是不用清理的,似乎能随着阳光和冷风从人间蒸发,很不踏实,容易失去。

再稍微大一点点的就应该算是“小雪”了,悄悄的潜入,宛如一只闪烁于门缝中的美眸,神秘又轻巧地窥探着这个新奇的世界。这样的雪当然是只飘落那么一小会儿,无声无息很难被人注意。等她们都落到地上就有些摸样了,如果不能及时清扫,就会被踩在地上摊开滑滑的一层。这样的雪落在院子里是最适合用扫帚来清扫的,雪粒连同地上的浮尘会被扫成灰色的一堆或是几堆,清扫后露出的地面就显得格外清爽怡人,在寒冷中干净利落。

我喜欢清扫这样的小雪:早上起来穿戴整齐,出来拎把肥大的扫帚舒展身体,心里还残存着对热被窝的留恋和前夜因早睡而导致凌晨失眠辗转反侧的困倦。大多数时候,都会在扫完方形庭院的水泥地面之后一直扫出去,把大门内外没有用水泥铺成的甬道扫出一道道鲜明的黑白颜色,延伸出去到公共路面。远远看上去,颜色对比造成的视觉效果,颇象农村秋整地的时候犁杖翻过的土地一样有些立体感。不知道是因为院子过于宽敞还是扫帚过于沉重,还是自己穿了过于厚重的冬装,总之扫到最后会微微出汗。在这期间,女主人经常会趿拉着一双很难分辨颜色的棉鞋,裹着明显不合身的男式旧棉服,敏捷地从角房端回一锹煤块,或是如行云流水一样挥洒自如地从仓房取回若干冰冻的豆包。

当有人半开了房门,在大量因室内外冷热差距造成的雾气和厨房中做早饭产生的蒸汽中探出大半个脑袋喊道:大兵,吃饭啦!”就把扫帚放到原来的位置或干脆随手立在墙边,凯旋而归。边走边蛮有成就感的回顾几下被归纳到一起的精灵们。

大多场次的雪都是不大不小的,这样就必须用到了自制的清雪工具——推雪铲。无非就是一块横置的木板垂直安装一个把柄,连接处用木方钉成个三角形的固定支架,木板不能太大太长,不然会笨重到自身挪动都很困难,也不能太短,不然就会大大降低工作效率,大概是80到厘米之间为佳。这个家伙在清雪过程中的作用是无人能出其左右的,绝对无愧于它生存的全部意义。推着它往返几个来回,往往是当推到吃力的时候就势形成几个自然堆起,地上的雪就像听到集结号的士兵一样乖乖的归拢起来。

这样的雪堆是要尽早运离院子的,偶尔会留下一堆,和兴致盎然的儿子一同塑成个雪人。运雪的工具可以说是五花八门,有的人家用扁担挑起一对苕条枝编成的“土篮”往外倒;有的人家用爬犁往外拉;有的人家会装到独轮车上往外推,往独轮车上装雪最适合的工具就是“木锨”,比方形铁锹要轻便快捷的多,至于尖锹,简直算是不入流的外行了。用拼音输入法写到这里有个新发现,原来“木锨”这个词,打“muxian”可以,“muqiao”也行,当然,一般业内人士都会读作前一个发音,读作后一个发音的,一定是圈外人。

顺便说一下,我对于那些居住在平房各类劳动工具齐全的人家比较欣赏,那俨然是井井有条和高品质勤劳生活的体现。一是清洁类的,扫帚、条帚、拖布、抹布什么的定要整洁而丰满的摆在固定位置,长毛刷短毛刷长柄刷短柄刷应该俱全,洗碗的洗衣服的擦地的橡胶手套不能混用,方锹最好有三个规格:掏炉灰的最小,撮垃圾的用中号方锹,撮煤的要有大板锹,晾衣绳要够长够多够坚固;二是运输类的,独轮车、两轮车、最好还能有三轮车,平时要停靠在不被雨淋的地方;三是耕作类的,种花种菜翻地的尖锹一定要锋利而笔挺,镐头要有尖扁的区分,锄头尽量不要上锈,撬棍最好也有一两根;其余的就不是那么适合分类了:劈柴的斧头要有两款,大号的开山斧和普通的木匠斧子,普通斧子至少要两把,劈柴的要够锋利跟砸煤的斧头要区分开来,斧柄绝不能松动。尽管斧头也能往木板上敲钉子但总显得不够专业,所以要有锤子。还要有能翘着拔出钉子的那种工具,是叫“钉起子”吗?还要有各种规格的扳手、不同口径的钳子、不同类别的螺丝刀,至于什么油漆酒精汽油信那水,大力胶二合一乳白胶,宽窄透明胶带绝缘胶带防水胶带双面胶带邦迪创可贴等等等等这些也都算是辅助工具吧?多多益善了。。。。。。

如果雪下的再大些再久些就要用到“暴”字了,大雪落下的时候是有声音的,在空中飞舞是交响乐;落到屋顶和大地是圆舞曲;落到人们心中是小夜曲;在空中演绎《轻舞飞扬》;在地上弹奏《一样的月光》;在行人肩上唱着《K歌之王》。。。。。。。遭遇这样的大雪是要先用木锨或是铁锹开出一条道路的,然后站在开辟好的空间里向周围逐渐推进,因为劳动量大,速度会慢些,慢也不要紧,因为是大雪嘛,总会要有点大雪的样子的。

关于清雪,似乎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在雪还没停的时候基本是不用出去清的,是为了避免重复劳动的原因。但一些勤劳到闲不住的人会违背这个规定,他们认为那是懒人给自己找的借口,于是就冒着雪清扫。每当看到冒着雪在清扫的家庭妇女,我总会产生一种错觉:她一定是跟谁在生气较劲;至于那样做的男人,有可能是在减肥,也有可能是心理素质不好。

劳动本身是一种能力,也是习惯,更是一种信仰、一种态度,还有的时候,劳动是一种宣泄,是一种自我调节。

我一直认为,女人是不适合清雪的,跟着男人在一起舞锹弄棒,显得不很协调,这绝不是性别歧视,而是纯粹的出于审美原因。劳动,绝不会增添哪怕一丝丝女人的魅力,不劳动,也绝不会减少哪怕一点点女人的魅力,如果她能考虑哪怕一点点别人的感受的话,应该会想明白这点。我还认为,堆起来的雪倒也不必特别急着运走,就像很多事情,不用硬是强迫自己一口气做完,要有审时度势的判断能力,并非十万火急的事情,等到有时间、有心情的时候再做也可以的,不要给自己和别人太多无谓的压力。人生的真谛可以比喻为一条河流,就算再奔淌,也有九曲八折的缓缓弯转,没有转弯处心态的平和宁静,就没有人生的美丽,就算是迅疾到一泄千里,其实也并不清楚自己的确切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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