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南方的一个有水无山的乡村。小时候我没有见过山,和山不亲,与水倒是结下了很深的情缘。在水田里插秧,在池塘里钓鱼,在小河里洗澡(我不会游泳,只能偷偷地在小河浅水处洗澡、嬉戏),在沟渠里捉小龙虾……总之,那时我基本上每天都要与水打交道,即使是冬天,也会打雪仗,摘屋檐下悬挂的冰棱玩。儿时的那些往事给我带来了许多欢乐,虽难以忘记,但却不是印象最为深刻的。最令我难忘的还要数曾经一次的特殊经历。
以前,农村家家户户房前或屋旁基本上都会有一口水塘,我家的水塘位于我家的门前。水塘大概有现在五个标准间那么大,这口水塘不仅给我们家人带来了许多方便,比如洗衣、洗菜;而且还给我们家人带来了希望--可以偶尔改善下家里的伙食。我儿时的很多乐趣都是这口水塘带给我的。尤为奇怪的是,我家的水塘就似一个聚宝盆,它里面的水总不会干涸。有时逢上年头干旱,眼看水塘就要见底了,连鱼儿游动的身影皆清晰可见,就在我们一家人为塘内的鱼担心时,老天爷准会降下一场及时雨,“警报”随之解除。
每年五月份,我父亲还有我哥或是我都会往塘里投放鱼苗,投放的多是草鱼和鲤鱼,还有少许的花鲢或鲫鱼。草鱼喜欢吃青草,长得最快。它们吃草时张着大嘴,你争我抢,常常会激起朵朵水花,尤为热闹和诱人。平时,若是我们家人馋了,想吃鱼改善改善伙食,我和我哥就会钓上几条草鱼或鲤鱼或鲫鱼。年底,一般我父亲会请村里擅长捕鱼的村民来我家帮忙捕鱼。捕上来的鱼,挑一部分送给亲朋,在一个大塑料盆里再养上十来条,留着过年吃新鲜的,其余的做成咸鱼,晾晒起来,什么时候想吃就做上几条。由于每年投放的鱼苗数量基本上不变,平时钓的鱼也基本上相近,所以年底捕鱼量大同小异,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然而,有一年年底捕上来的鱼却较往年少了许多。起初,家里人合计鱼被村民偷了,但后来这一想法被家人一致“枪毙”了。因为我们村里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再说了,我们家那时还养着狗,水塘就在门前,如果有人偷鱼,不可能一点动静没有,狗也不可能一点反应没有。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个问题困扰了我们全家有一段时间,直到第二年五月份过后,我才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原来在水塘里有一条巨无霸黄鳝,投放的鱼苗多成了它的腹中餐,我亲眼看见黄鳝追食鱼苗,极其凶残。“真凶”找到了,可怎样才能抓住这个罪魁祸首呢?经过我的反复观察,最终找到了黄鳝的栖息处--隐藏在水塘岸边杂草内的一个洞穴:黄鳝的“老巢”。一找到黄鳝的藏身处,也即宣告它的末日就要到了。农村孩子几乎都知道捉黄鳝的法子:可以夜晚把专门用来捕捉黄鳝的竹娄子埋在水里泥巴上,“请鳝入娄”;也可以用钩钓。下竹娄子是守株待兔的方式,比较被动,也未必能成功。最后,我选择了钓它。
我让哥哥帮我制作了一个钓黄鳝的钩子。哥哥找来一根自行车车条,用磨刀石将其磨得尖尖的,非常锋利,然后在火上烤,再用老虎钳子将其拧弯成鱼钩状的一个钩子。普通的鱼钩太细太小,根本对付不了这样一个凶猛有力的“大家伙”。黄鳝最喜欢吃蚯蚓,蚯蚓在农村多的是,随便找一处潮湿而又肥沃的泥土,一挖就能挖出好多。一挖出蚯蚓,我便迫不及待地去钓黄鳝。蚯蚓对于黄鳝来说,应该要比鱼苗更为美味,钩刚靠近洞口黄鳝便闪电般张口就咬,可能是黄鳝的牙齿特别锋利的缘故吧,蚯蚓一下便被黄鳝从钩上咬掉吞噬了。
于是,我又往钩上穿上了一条蚯蚓,这次我吸取刚才的教训,在黄鳝准备咬钩时,迅速将钩往后移开,这样黄鳝的凶猛劲瞬间便被消弱了,不至于把泥鳅一下拽脱钩。黄鳝随着我移动钩,试探着跟进,我能够非常清晰地看到它的头部和前半部身子,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黄鳝,脑袋似蟒蛇的头般大小,嘴里的牙齿象草钉耙齿样硕大和锋利。黄鳝很狡猾,随着我不停地移动钩,它咬了几次咬不到,便缩回进洞里。那时我虽然才上初中,年龄不大,但是我捉黄鳝的经验却已十分老成了。
我在这之前常常和哥哥晚上一起下竹娄子捕黄鳝,白天也常常自己到水稻田或池塘里钓黄鳝。下竹娄子捕黄鳝,最为简单,只要把竹娄子埋在水中泥土上,标记好埋的地方,第二天一早去捞回竹娄子即可,至于能不能抓到黄鳝全凭运气。而钓黄鳝讲究就相对多了,既要会选地方,又要会发现黄鳝洞穴,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得有耐心,需要和黄鳝斗智斗勇。
我将钩放在洞口边,轻轻地晃来晃去,引诱黄鳝来吃钩。大约过了五六分钟,黄鳝可能是经不住蚯蚓的诱惑,也可能是放松了警惕,突然像射出的箭样,狠狠地向钩咬来。大概是条件反射的缘故吧,我飞快地拽起钩,由于操之过急,黄鳝咬钩咬得还不够实,我眼看着黄鳝被我硬是拖出了洞,但却脱钩掉进了水塘里,逃之夭夭了。心急,导致前功尽弃,后悔晚矣。当天再想钓到它是不可能的了,这么大的黄鳝极其狡猾,像人一样,老奸巨猾!只能等到第二天了,我闷闷不乐,垂头丧气地度过了难熬的一夜。
第二天还得熬。黄鳝喜欢觅食的时间一般在下午三四点钟,我实在是等不了那么久。熬到一点来钟我便开始行动了。这次我倍加小心:为了让黄鳝放松警惕,我先没有用钩钓,而是把蚯蚓拴在一根很细的线上。这种方法真的很有效,黄鳝可能昨天受到惊吓,之后溜回洞内就没再敢出去觅食,想是饿急了。我刚把蚯蚓挪至洞口,便被它瞬间吞掉了,连我手上的线都被拽掉了。我暗自窃喜,我知道黄鳝今天必将上钩。
我迅速取出钩穿上蚯蚓,吸取前一天教训,这次我把钩放在洞口边,心里一再提醒自己千万别着急,一定要稳住,等黄鳝将钩吞进去了再往回收。动物终究是动物,再狡猾也不如人的智商,黄鳝最终还是上钩了。刚吃完没有问题的蚯蚓,黄鳝放松了防范,咬钩咬得很实很紧,我把它钓上岸,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它从钩上取下来。这只黄鳝重一斤六两,接近一米长,真是个“鳝霸”。晚上,我母亲用黄鳝、咸肉和蒜苗做了一道我们家乡特有的美食,全家人吃得特别开心,尤其是我,终于为那些无辜的鱼苗报了仇。
这次经历之所以令我终身难忘,主要是对我的人生启发很大,影响很大。它让我懂得做什么事若想成功,就不能着急,必须要沉住气,得有耐心;也让我明白,与“敌人”周旋仅有勇不行,还需要智慧。只要能够做到这两点,没有除不了的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