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学孔原创丨幸福渠中,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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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渠(中,续)

文/周学孔

6.水车

赵亭用手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洗了把手,给小王用粗瓷碗倒了碗开水。小王一边接过瓷碗一边说:“叔,咱们的交易,”没等小王说完,赵亭说:“我正要找你呢!”

“现在渠底的泉眼已经开始泉水了,我们明天就去拉。不过你得给老叔帮个忙。”

“只要侄儿能办到的,你尽管说。”小王没领会赵亭的意思随口说。

第二天上午,赵亭赶了一辆牛车奔公社大院而去。小王一看车上空荡荡的,说:“叔,扒钩呢?”

“傻孩子,扒钩还在挖礓石呢!”

“那我咋给领导说呢?”

小王一脸为难的样子。赵亭对住小王的耳朵说:“反正工程至多俩月就完成了,领导不问不说,一旦问了你就说让他找我,我自有办法。”

第三天头上社长果然找赵亭来了。没等社长说话,赵亭就笑嘻嘻地说:“王社长你来讨账的吧!”

“啊!老赵,你这交易不公平吧!”

“公平,公平,一个还俩,公平拐弯了!”

赵亭笑着大声喊道:“周贵,别挖了。社长来讨账啦!扒钩都拿上来。”周贵心里暗暗发笑,也没回话。

王社长开腔了:“你这家伙,倒将我的军了!”

赵亭哈哈一笑说:“俩月后我这所有的战将都归你,保准让你一个赚俩!”

“好好好!你又折本了。”

说着二人都笑得捂着肚子,嘴角早已咧到后脑勺,民工们也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装组水搅水车的人们也合不拢嘴,一边笑着手上安装的活一下也没耽搁。

经过几天的调试,一个个手搅水车安装成功。铁制的水箥箕不够用,人们就自制木箥箕代替。大家高兴地绞着水车,哗哗的流水涌出,波光粼粼,阳光耀在脸上更加灿烂。

有了水车,泉眼窜出的水就不影响运土施工了。一个个老吊像森林里一棵棵粗壮高大的树干在风中上上下下摇动,水车吱吱呀呀放着悦耳动听的音乐。渠道一天一天顺利地加深。

7.厚脸皮(1)

年冬天,邓东人又把冬闲变为冬忙。打响了治理刁河的又一枪。

刁河位于河南省南阳盆地西端,发源于内乡县桃溪镇滚子岭,流经内乡县、淅川、邓州、新野四县市,在新野县刁河堂汇入白河,河流长度千米。平时水流量不大,但遇到暴雨,水位骤涨,下游因连年淤泥淤沙增多,多处急弯处淤积,形成一个个瓶颈,堵塞了部分流量,排水不畅,往往打开缺口,淹没庄稼,冲毁良田和房屋。县委决定清除淤泥,加宽加深河道,另外在原堤外加设预备堤,并疏通运粮河。

这年我十六岁,刚刚中学毕业,被定为七分劳力。有幸参加了这个战役,心想,我成为名副其实的劳动力了,再不会被人小看为吃闲饭的人了。

11年前,一副被人瞧不起的情景不禁油然在脑海翻腾。那是年,我六岁。一天早晨,队长刘一臣到我家,要我母亲去桑庄穆朱渠工地。早饭后,母亲就带着我和四岁的弟弟与队长一起上路了。中午时分,我们赶到区公所。不知队长和区负责人嘀咕些什么,第二天母亲又带着我和弟弟回家了。一路上,我幼小的心里揣测着:是不是区干部嫌弃我和弟弟吃闲饭,或者看见母亲颠脚。因此总问母亲。但整个上午母子三人很少说话。天阴沉沉的。母亲的脸蒙上一层尘灰,没半点光亮。她说“小孩家屎疙痂没褪懂个啥,老拉着个驴脸。”

母亲很小失去了双亲,和舅舅寄养外婆家。外婆外公们很忙,平时让舅舅带母亲玩。母亲不小心跌落红薯窖,舅舅眼快,一手抓住母亲右脚,给母亲拽上来。没出大的危险,倒是母亲从此落下了右腿终身的残疾。母亲很要强,一般的体力活她从不服行。她还有一手好厨艺,所以我猜想队长是让母亲来灶上做饭的。

“妈,他们为啥让我们回去!”

“不知道!”其实母亲心里清楚,只是不愿刺伤我幼小的心。

“妈,我总会长大的!”

母亲闷闷不乐的脸上立即挂满了笑容。

心里的不平激励着仍没成熟的我,因此干活十分卖力。这次的挖渠工具也算是鸟枪换炮了。运输工具靠橡胶轱辘的拉车,装一千多斤的土,一个人在平地上拉着呼呼地跑。这因为是开挖渠道有一定的坡度,从渠底上岸得四五个劳力往上拉。我虽驾不了辕,但我可以在两边往上推。我高兴坏了。暖阳温顺地挂在头顶,风也不冷,心里热乎乎的。想着我的脸一定是红润光亮。

拉车装得像小山一样,臣臣,永远他们驾辕,我尽十二分的力气往上推。大人们都夸我肯卖力,将来一定是个好劳力。我心里那个美就甭提了。

与我们燕店公社相邻的是标兵大队刁河公社刁河大队。真是关公战吕布,蛟龙逢猛虎。他们更把拉车装得更满。本已装得再没法装了,又啪啪拍着再添上几锨。然后,像打冲锋一样从渠底往坡上冲,紧接着是吼天动地的儿吼声,只震得碎土粒簌簌从车上往下掉。

于时,我也时常喊起口号:

我们是新愚公啊!吆嗨!

不怕苦不怕累啊!吆嗨!

挖个新渠道啊!吆嗨!

能排又能灌啊!吆嗨!

旱涝保丰收啊!吆嗨!

……

我这个七分劳力,很受大家欢迎。虽然很累,心里却像蜜一样甜。

因为我身体瘦弱,下学后,母亲要我学医生,给我买了《药性歌括四百味白话解》和中医汤头一类的书籍。晚上,睡觉前,我就在床头点上油灯,默诵。同时也有小俊读有关兽医的书,他总爱小声朗诵。

大人干了一天的活很累,吃罢晚饭就要睡觉。我们点着灯影响人们休息。大家不耐烦了。人们总拿小俊说事“小俊,你还叫人睡觉不叫?想当医生回家当去”,也有人骂他脸皮厚,他只当没听见,仍坚持看书。他爹是小队会计,总得给点面子,人们便也不再深说什么。

那时我心里暗自庆幸,人们给足了我面子。

但是,时间长了,老是这样我也不好意思。心想,一旦某日叫着我的名字多尴尬。我人不大,可十分要面子。因此,断然决定不背药性了。心想,记下所见所闻,有朝一日写一本书岂不也是一件美事!

小俊当年摊上那事,说不气是瞎话。毕竟那年他只有十七岁,还远不成熟,抗压能力还远远不够。随后又遇些不顺心的事。他神经了,多可惜呀!

想当然的事情往往很多很美,而要成为实际却很少很难。所以一直到今年七十四岁了,才逼迫自己“再不写,就要放空炮了”。

小俊是个有毅力的人,当年他顶着压力,后来成为一个不错的兽医。回想起这事,我也觉得后悔。人有时候,脸皮厚点并不是什么坏事。赵亭他们当年不虚夸,按实际情况布局,安种庄稼。虽面子上有些影响,甚至还担点政治风险,但却给民众很大实惠。况且,这脸皮厚与不厚真正的含意是什么?何为厚?何为薄?谁人说厚?谁人说薄?赵亭一行找大官儿,李书记强借大扒钩,赵亭先斩后奏拉水车零件,赵瓶独爱智多星,小诸葛亲吻小翠……他们“脸皮厚”,心灵美。再看看大扒钩,他秃得有美德;智多星,他麻得有智慧。他们“脸皮厚”赢得了自己幸福,人民的幸福。何乐而不为呢!

以至于我在成年后的几十年里还一直揣摩脸皮厚薄的问题。东汉末年,三国鼎立。诸葛亮为了扫平北魏,曾六出祁山。司马懿为了避其锋芒,耗其时日以待蜀汉后继不足。坚守城池,避而不战。诸葛亮曾以妇人衣服射入魏营,司马懿非但不恼,反而穿戴好妇人衣物,走上城楼,笑嘻嘻一副逍遥自在模样,仍不出战。待蜀军需后继不足,以自退。司马懿脸皮何其厚也!但却不战而胜。

西汉刘项垓下之战。项羽本可安全退回西楚,养精蓄锐,再灭刘邦。但项羽无颜再见楚中人民,自刎乌江。之前,刘邦也曾许下楚河汉界各自为政,但其只是缓兵之计,撒天下之大谎。待韩信大军来到后又自食其言,结果以厚过城墙的脸皮骗过了项羽,使项羽失去了战机,而一举取胜。刘邦脸皮何其厚也!却建立西汉。项羽脸皮何其薄也!却葬送了西楚霸业。至今我方明白:届时的厚,智者的厚脸皮才让世人瞠目结舌,流芳百世!

小俊不惧讥讽,在随后的高家村一带治理小河和运粮河的工程时又深受高家五进士的影响,更坚持不懈。尔后兽医术与付先生齐名,收入相当不错,日子相当幸福。

厚脸皮(2)

说起豫西南高家村高家五进士有一段神奇的传说。清康熙年间,祖籍陕西的老高逃荒流落这里。高家村有好心人周济给他几亩低洼薄地。虽不好好长庄稼,作为落难的老高也感激不尽。就此在这块土地上勤俭持家,辛勤耕耘。儿子也一天天长大,一家三口日子还算殷实。不知不觉儿子到了结婚年龄,老高便四处托人给儿子张罗对象。后来月老打听到一员外家有一个姑娘有点傻,嫁不到好人家。老高心想,咱这落难人家,不能挑三拣四,只要能给续个香火就行。因此,就置办彩礼让月老说合。员外也是个开明人,见到高家父子忠厚老到,一拍即合。随即择选黄道吉日,唢呐嘀嘀嗒嗒,锣鼓喧天,八抬大轿一摇一闪抬至高家门前。迎亲的鞭炮噼里啪啦还未燃完。新娘便嚷着要出恭。骤然引起围观人群一阵哄堂大笑,窃窃私语:“半瓶”“傻妞儿”“二百五”!新郎羞红的脸像两个大苹果,耷拉着脑袋不好意思到轿前迎新人。老高虽忠厚老实但处事果断利落。他欢天喜地,急忙吩咐管事的“在红地毯上围起绿毡,绿毡上再盖上绿毡”让新人方便。又让夫人取红布包起粪便。哪知,老高一看是两块圆圆的干便,赶忙包起来。不一会儿,干便在红布内闪闪放光。打开一看,竟像金光灿灿的元宝。“进士!进士!”老高喜出望外,激动地喊。忙把元宝放入天地桌上红绸围裹的斗的中央。拜完天地,又拜高堂,儿子又羞怯地夫妻对拜完毕,搀扶妻子进入洞房。

第二天,天刚擦明,新媳妇就早早起床,家人还没打扫庭院,老高在东屋门前吧嗒吧嗒悠闲地抽烟。一股股青烟缭绕,袅袅升上庭院上空,像是青云呈祥。新娘说:“爹,搓灰的簸箕呢!我给院里石子砖块收拾一下。”老高一手扶着烟袋,嘴里只管吐出青烟,另一只手把箥箕递给儿媳。只听叮叮当当响。老高转眼一看,竟是满满一箥箕金砖。老高以为老眼昏花了,揉揉眼皮,定睛再看,那金砖灿烂的金光刺得他眼花缭乱,急忙唤:“孩儿他娘!儿子!快来!”“咋啦?”夫人儿子大吃一惊问道。一家三口张大嘴巴,一脸惊疑的神色。只有新娘傻傻地笑着。

“先藏起来再说。”老高暗喜:心想:难道真的好运来了?也没敢声张。

高家娶了儿媳,组成一个完美的家。虽然有了这笔外财,仍然兢兢业业耕种几亩薄地,精打细算一点也不奢侈。

两年后媳妇生了一对双胞胎。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对忽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一家很是高兴。

孩子八岁上,老高夫妇俩与儿子媳妇合计,家里有吃有穿,又有金砖,两个小孙孙又那么聪明活泼,决定送他们去学堂念书。也为小弟兄俩取了学名,哥哥叫仕第,弟弟叫仕祥。老高亲自为孙子做两个凳子,让老伴做两个书包,又亲自带着两个孙子进了学堂。两个学期还没过完,先生对仕第,仕祥赞赏有加。夸他们记性好,专注力强,善于观察也会想象,更富有逻辑归纳的特长。将来一定是国家栋梁之才,一定是大贵人。

一家人本来就看两个孩子聪明伶俐,经先生这么夸奖,早把眼睛眯成月牙儿,几张嘴巴一齐咧到耳根儿,更铁了心供俩孩子读书。

老高两个孙子书越读越高,他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老,总感觉体力不支。一天,他把老伴和儿子叫到跟前说:“我怕是活不长了,咱们就在高家村买一块坟地吧!”“好吧!咱又不缺钱,请先生看一块龙地!”儿子说。“不行!你错了,”没等儿子回话,老高接着说:“做人要本分,龙就是龙,猪就是猪,是猪不能逞龙。要信命,做正经的人,做本分的事,祸福皆有天定。不要动那金砖,也不要张扬,托人随便买块就行。”儿子听命即托人买了一块坟地。

那年头,地是人们的命根子,一旦有一块好地谁也舍不得卖,中人跑来跑去在段张寺买到了一块地。准确说倒不如说买了个乱石摊。低洼低下不说,砖块瓦砾,礓石沙粒,连生命力十分旺盛的野草都找不来几棵。儿子心里十分不满意,可是老高连连说:“这就好!这就好!”儿子是大孝子,只要爹心里舒服,儿子心里跟扎了把刀子一样也不愿驳爹的棱儿。因此就通过中人找了先生,三方签字画押一切办理停当。

半年后,老高寿终正寝,儿子就把他葬在这块坟地里。

机缘巧合,挖掘墓坑时,挖出两条土龙,儿子嘱咐帮忙的人,“千万小心,莫碰破了”,棺木下葬时,又完好地将土龙照原位放在棺木的上侧。三七,百日刚过。一家人包括孙子仕第,仕祥热泪还未凉,只见坟地呼呼地朝上长。到乾隆年间,简直像一座小山一般。更蹊跷的是仕第,仕祥双双中了进士。喜报传来,锣鼓喧天,二弟兄骑着高头大马,并肩夸官。一时间高家村名声大振,骑马的坐轿的贵人,拉儿的拖女的百姓,耄耋之年的老翁,胎毛未退的小伙,拐的瘸的,甚至有从不出闺阁的姑娘也骗过爹娘偷偷赶来看热闹。挤不到近前的,有的上树,有的爬房,好个热闹。连邻村宋楼村树上,房子上也爬满了看客。踩踏坏庄稼的,挤坏人,撞坏车辆的……苦了仕第,仕祥弟兄拿出爷爷从不花销的金砖给众人一一赔偿。

仕第后来在南京做官,仕祥在汴京做官。他们身居官位,从不忘记家乡乡亲,拿出赔偿剩下的所有金砖连同自己一家老小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所有奉禄捐赠给家乡开挖运粮河,治理刁河水患。

现代人说,凡是有人群的地方都有左中右。老百姓说,林子大了啥鸟都有。高家人穷困潦倒时本本分分做人,发达时慷慨解囊为民,也免不了遭人嫉妒。高家村有人认为高家占了地气,煽动蒙蔽一些人在高家坟院周围挖上深沟,想截断高家的地气。谁知这帮人刚刚挖好沟,突然间,真龙现身。一道白气冲天,一条巨龙时而冲入云霄,时而张牙舞爪擦着这帮人头顶盘旋,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要抓走他们,吓得他们哭爹喊娘,跪地求饶。后来叫来高手的阴阳先生一看,先生说:“你们给高家穿上玉带了。要不是龙王慈善非抓你们不可。”

高家村人从此再不敢妄为了。哪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能人捉怕了,眼子又长大了。宋楼人又节外生枝。

某年朝廷选秀,要一帮大臣顺着宫廷南下瞄龙脉。瞄到龙脉的标志是这家人家屋脊两头的兽变成两只活公鸡。官差们就只当是王宝钏掷绣球,投哪儿在哪儿吧。一路南下,瞄呀瞄,一直瞄到高家坟北宋楼村。这天,浓雾弥漫,夫妻对面也难相见。官差只好进一家屋内休息。雾散时,恰巧邻家两只公鸡叨架,斗来斗去,不分胜负,各自飞上一家屋脊两头兽上歇息,正好被官差看见。“可瞄到龙地了!”官差说。当下就问:“这家可有妙龄姑娘?”

“有啊!”官差随即唤出姑娘。年方十八,眉清目秀。眉似细柳弯月,两眼滴溜溜波动秋波,脸蛋似芙蓉出水。丰臀细腰,胜似月里嫦娥,端庄大方又雅气。官差一双双鹰眼直勾勾看得姑娘羞答答双手捂上眼,方知自己着了迷。

第二天,官差得知仕第弟兄故里离此只半里之隔,一眼就看到高家坟院。心想:何不探望高大人二老。官差到得高家坟院一观,只见坟盘高高耸起,松柏林立,林涛摇曳呼呼生风。中央寺庙高耸,铁塔木塔各一座。庙门两侧蹲着石马石羊石猴石狮石龟,栩栩如生。左端一两三搂合抱的柏树如弹簧样环生,从树根三尺开始顺着环行可直上树顶。官差不禁叹道:“此乃龙地也!”

谁料,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官差看中的“娘娘”的家父,在官差“龙地也”的话音未落,就如劈头浇一桶冰水,从头凉到脚后跟。恨不该让官差来此,恐坏了女儿大事。因此心生一计,要在高家坟院上头打两眼深井,让高家地气冒出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井挖好了。请一高先儿来看,是不是能坏掉高家龙脉。自己贼心胆虚,只是心里渴求菩萨保佑。

“好井!给高家坟添两只龙眼!”高先儿话音一落,娘娘家父一屁股瘫到地上起不来了。从此,再也没人下黑手的心思了。高家的地气越来越好,松柏参天,又高又密,进入其中犹如进入古森林一般。本来树木没有按行,只照着坟冢圆周环种。传说有人想查一下数量,怎么也数不清。直到一年过队伍,命士兵一人抱一棵树,最后清点人数才数清。

半月后,官差回到京城,如实给朝廷汇报了瞄龙脉之事。君臣还算清明,“宋楼娘娘就是天仙,也决不要这样太师坏我江山!罢了!罢了!”

朝野上下照样气象升平,高家坟院龙脉一派呈祥。那石马夜间竟然成为真马,四处去田间吃掉禾苗。人们感到蹊跷,有细心人夜间带上刀具,察看。一日夜间只见一匹白马正在吃麦苗。唰地一刀,砍中白马后腿,白马撒腿就跑,细心人跟踪而去,追至高家坟院不见了踪迹。第二天一早,细心人顺着白马滴下的血迹瞄到高家坟院白马跟前,只见白马后腿一条浅浅的隐约可见一道白印。

无巧不成书,白马的奇闻还未平息,高家坟院的石羊,石猴,石龟在夜间一齐出来活动。石羊和石马一样,倒不吃庄稼了,四处找草吃;石猴在坟院的高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攀缘;石龟一跛一滚去刁河饮水。最令人震惊的是那石狮,狮毛一抖嗖嗖生风,狮吼一声,连刁河水都要起三层浪,鱼呀虾呀更是望风而逃,纷纷躲藏。石塔,木塔也越来越高,整个坟院地盘也不停地长高。高家的阴宅日益壮观,日益旺盛。阳宅更是官运亨通。二进士的子孙也纷纷进仕中举,惊动了豫西南,惊动了京城。

清乾隆年间,古邓州要在邓东南开挖运粮河,派水利行家勘察地形。正好必经高家坟上首经过。高家的名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下难坏了邓州州官,唯恐伤害高家地气。因此要勘察人员改道河线。哪知仕第仕祥二进士得知了此事。随即修书差快马送与邓州州衙:“改道劳民伤财,不能改道。照原勘河线施工。”

“原线施工恐伤你家龙脉。”州官回复。

“龙脉是上天对好人之报。因我私利而改道河流是伤天害理之事。百姓不允,上天不许。照挖即是。”

在二进士的坚持之下,运粮河顺利施工。想不到的是,后来某年发大水,“冲倒了五朵山,填平了运粮河”。

洪水泛滥,自行冲开一条河道改变了运粮河的河线。

8.剪彩

年九月,幸福渠全部峻工。20号上午,秋高气爽,太阳像一个偌大的蛋黄挂在头顶,照得人们身上暖洋洋的。清风徐徐,幸福渠岸,从上下游拥过来的民工集结成强大的洪流。人头攒动,光头的,平头的,黑发的,白发的,黑白发相间的,扎着角角辫的,长辫搭在屁股蛋上的,点缀着渠岸。红旗猎猎迎风招展,汇聚成人的山,旗的海。红旗簇拥着手捧奖状的代表。欢呼着“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幸福渠精神万岁!愚公移山,改造中国!”的口号,声声入耳,飘扬在清澈的渠水上空。一群水鸟贴紧水面溅起水花后腾空而起,滑翔在蓝天,裹着红绸的鼓锤在圆桌面似的鼓面上飞舞跳动,咚咚咚声声厚重,锅盖大的铜锣震天价响,直冲云霄,小勾锣音脆,声声灵动调声和韵。

县委书记王胜手持剪刀剪彩!他热情洋溢地赞扬邓东人民的愚公精神。他赞扬说:幸福渠是邓东人民愚公精神的折射!是邓县人民改天换地征服自然精神力量的折射!幸福渠精神是邓州精神!是中国精神的缩影。幸福渠是继小曹河,沙渠一号,沙渠2号、3号的金腰带。幸福渠是继小曹河,沙渠一号沙渠2号3号之后的又一次伟大胜利。

李书记主持会议并作了重要讲话。先进工作者杰出代表赵亭,智多星,小诸葛等和劳动模范代表大扒钩等胸佩大红花在主席台就座,赵瓶.小翠等妇女代表也在主席台下第一排就座。一张张笑脸像灿烂的鮮花,满面春风。他们的笑脸映入碧绿的渠水中,他们在笑,渠水也在笑。旌旗映入渠水中,红旗在舞动,渠水也在舞动。喜庆的歌声穿过碧水,穿过人流,穿过长空。传递着幸福,传递着喜庆,奔向明天,奔向新的世纪。鼓舞着人们再立新功。

幸福渠渠水汹涌,起源湍河。像一条长龙,一泻四十里奔流而汇入白河。从此,邓东人训服了野性十足的苍龙,变水患为水利,涝可排,旱可灌。幸福!幸福!幸福之渠将永远造福于邓东人民。

幸福渠总长38公里,上口宽10米,下口宽6米,深5米。总土方礓石量万立方米。历经腰店,燕店,桑庄,杨营,构林,刘集营(后改为公社)等一百多个村庄。基本上解决了邓州东部排涝问题,也可解决部分灌溉问题,甚至也解决了小型船只的航运。

的秋天,一连数十日,天空像泼了墨汁一样黑,炸雷也一个跟一个地响,震得人耳朵要聋了。三天两头像是大海架在头顶瓢泼盆倒劈头盖脸冲下。砸倒了玉米,碾平了花生。接着齐腰深的洪水又把它们深深地埋在底下。农民们看在眼里,心里像支着鏊子在煮。面对史无前例的水涝,南方告急,郑州告急,邓州告急。镇书记和镇长更是坐卧不宁,心里像长满了草。似乎稍有不慎心里就会燃起熊熊大火。常常在深夜拿起电话商量对策,或是冒雨赶在一起。镇党委、政府召开紧急会议,组织大规模的人力、机械进一步对幸福渠、大小洪渠小曹河等各条支流进行了清淤疏通。镇书记,镇长等多次冒雨亲临排水一线,饿了啃块方便面,渴了捧口田间水,累急了靠着机械打个盹。吃一碗盒饭算是过大年。一位农民诗人由感而发,写下这样一首诗:

公仆

(镇书记镇长排水记)

雨鞭

凶狠地抽打着庄稼

汪洋中

飘来两只小船

那是书记和镇长的鞋子和饭盒

逆流看去

挖掘机在水中艰难地爬行

伸出两只巨蟹似的钳子

像要卡死暴雨的喉咙

要打开田垄的闸门

辨不清他一头

是雨水还是汗水

却能认出他是我们的书记和镇长

镇党委政府分流政府所有人员深入村组一线,检查疏通大小排水支流,田间地头。该疏通的疏通,该加宽的加宽。坚持几十天不懈的奋战,保证了大灾之年的大丰收。邓东人笑了!腰店人笑了!

家乡的老人们常常咧开嘴巴笑着,翘起大拇指称赞着,感谢着“共产党真好!”“邓州的干部真好!腰店的父母官可靠!”

老百姓说的是由感而衷的心里话。这些年来,在党的领导下,县乡(社)领导先后组织治理了小曹河,沙渠1号,沙渠2号(即大洪渠),沙渠3号(即小洪渠)。并列平行的渠道由西往东奔腾而去。幸福渠,刁河就像一条金腰带,自北而南将四条龙连在一起,横贯连通。再往东,交新野县入白河,自北而南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大海,融汇了邓东汹涌澎湃的幸福之水。灌溉,排涝,像九省通衢一样扬帆通航,源源不断扬长向南而下。

邓东渠道的网格化,融汇贯通,造福于民。使邓州的面貌焕然一新,使腰店桑庄等邓东人民的面貌焕然一新。有史以来,沃野百里,碧波荡漾的庄稼,一旦遭遇大旱或水涝,三五日之后,立马形成或枯或黄,腥臭难闻惨不忍睹的灾荒,或是饿殍遍地的年成。这些水渠建成后,碧野百里,稳稳妥妥带来的是金瓯一片丰收的金黄,名副其实成为南阳盆地的粮仓。

更为突出的是人民精神面貌的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前那些年,人们的着装依然是近古的着装。猪黑褪色的粗棉布袄说黑不黑,说黄又不黄,烂烂褛褛。偏着大襟,偏腰的棉裤,脱下来能直挺挺立着,活像两条粗布袋。裤裆几乎耷拉到膝盖,偏腰的裤裆里鼓囊囊地像揣着两个大蒸馍。脸上的皱纹像雨水冲的一道道污水沟子里塞满了黑泥。光秃秃的脑壳油光锃亮。五十几岁,本该是精神焕发的精壮之年,却俨然像老朽的百岁老翁。空洞洞的嘴巴里又黑又长的牙齿寥寥无几,东倒西歪。挤蒙着的眼睛里时常含着混浊的眼泪,一天到晚两个大眼角经常卧着两只眼屎虫。视物不清时,不住地撩起衣角蘸来蘸去。时常酸溜溜地流出一股混浊的泪水似要冲刷一下剩余的“眼黄”。时而一两只苍蝇仿佛嗅到饕餮大餐,嗡嗡地爬上心眉,或者蹲在粘糊糊的睫毛上。老人举起老榆树皮一样的手轻轻弹一下,想弹走已不觉得恶心的苍蝇,像要赶走一脸的木讷。

而小脚的妇女们则拧着两只小脚一撇一撇像是螃蟹横着挪动,两个脚后根儿像两把锥子,两寸两寸地艰难蠕动,两只胳膊急速地一前一后甩动,像要弥补小脚爬行的速度。走一段路就要松开绑腿散散热,晾晾汗。没膝的长发握成个老婆髻儿滴溜在脑袋后面,活像熊猫的球尾巴一步一摇晃。

再回溯旧中国那些饱受煎熬的黄历。一遇上水旱灾害,饿殍遍野,人们背乡离井拉棍夹碗逃荒乞讨的日子。更不忍回眸那阔老爷,花公子泡在青楼里,骑在青楼女子身上像骑马一样猖狂,爬在青楼女子身上像荡舟一样摇晃……

而今,不说稚嫩的花朵怒放,也不说血气方刚朝气蓬勃的青年才俊的昂扬。单说八九十岁不遗余力的老人,乘着夕阳,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精神矍铄地或战斗在高科技的前沿,或意气风发地引领高企打造中国质量,创造中国品牌,或荣归故里悠闲地散步在渠岸林荫下。不说街道的广场,单说这渠岸的花丛中,太极拳的招式;京剧,邦子,曲剧的哼腔;琵琶,笛子的弹唱。或遛着小狗,花猫;或抱着曾孙,牵手儿子,孙子的膝下承欢。或举起画笔地描摹,或手机屏幕上的复制粘贴,抖音歌唱,仰望心仪蓝图地畅想。再说这一渠两岸的人家,闲暇之时,老两口儿在这渠岸散步,儿子在渠岸垂钓,小孙子时而追逐着流水中的鱼儿欢跳,时而在花丛中捕捉花的白的,黑的彩色的戏蝶。遥想这些以黄土为生的脊梁,水利赐君上天堂,水患送其下地狱。

谁说这不是天翻地覆!谁说这不是人间苍桑!

目前镇党委正在规划进一步绿化渠岸。栽上红色的玉兰,象征着人们红火的日子!种上红梅,像征着人们不屈不挠,战天斗地改造河山的精神!

9.找教委去

邓州自从开挖偃陵河和穆朱河开始,就像阳春三月里母亲在豫西南示范绷紧的两条经线,再由儿女们续上沙渠一号,二号,三号,小曹河条条经线,再踩动踏板穿梭刁河,幸福渠两条纬线,就织成一张美丽的水利网格图。这张图牵着龙王的鼻子,任它发怒时瓢泼碗倒,翻江倒海,而我们只像是在流水潺潺中荡舟信游。任它三百六十天不下雨,我们也有喝令三山五岳开道的时候,引河水灌良田,掌控着旱,涝丰收,掌控着丰衣足食,掌控着气象升平。

然而,邓东截至年的水利网格化的实际效益来说,排涝顺畅,而引水浇灌还远远不够。邓东人是豫南的骄子,将和全邓州人,南阳,社旗,方城,新野,淅川,唐河人民一道,落实伟大领袖毛主席南水北调的战略宏图,从一个胜利走向更大的胜利。

截至一九六五年春天,邓东中小规模的水利建设基本呈现网格化水利枢纽。赵亭,智多星他们多次被评为水利先进工作者的称号。水利工程暂告一个段落,赵亭便决定要转入实现八年前的夙愿——改建土楼完全小学。

从水利工地回来的第三天,赵亭他便又马不停蹄地忙开了。一天到晚找罢大队找小队,计划协调校址问题。当时土楼大队是三千多人的大队,下属有西片的丁营,杨营,孔营,马营,七个生产队和东片的土楼,付寨祁营六个生产队。东西两片都有一个本位主义,都想学校离自己近一点,请大队再三调解都没达成统一意见。赵亭心急如焚,八年了,他要把耽误八年的时间夺回来呀。

一天,他找来东片的六个队长直接说了自己的打算:“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我想,咱们谁也不找,谁也不靠,咱们六个队兑地,兑钱建校,将来也让西片孩子就学。大家看咋样?”“他们不兑地不出钱,凭啥让他们孩子入学?”三个队长提出了不同意见。“建学是培养人才,是好事,两扇门是门,一扇门也是门,何必非要两扇门一般粗一般高,总得有一方要大度点,让一点。”“况且,学校盖在咱们这儿,咱们娃上学去总会少走几步路。”“前清时候,赵修,周元等自己捐地捐钱,修寨,早为我们立下了榜样。”赵亭又说。经过一番劝说,总算达成统一意见。

天有不测风云,正当东片六个生产队着手丈量校址的时候,忽然接到县教委通知:土楼学校被裁减了。这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轰轰隆隆。赵亭蒙了,六个生产队长蒙了。赵亭两腿一软,噗嗵一声倒在地上,像一尊巨大的神像轰然倒塌,脑子嗡嗡一片,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煎烧着他。几分钟过去了,他一跃而起,挺直了如椽的腰脊说:“我们找教委去!”

第二天上午赵亭带领二秀才,祁旺,赵永成,周典几位队长一路朝教委而去。

晌午,二秀才等人掏出红薯面饼子,赵亭胃不好,咀嚼着豌豆面窝头,咬上一小口,腮帮子就鼓起乒乓球大的疙瘩,在嘴里一鼓一鼓地蠕动,像是乒乓球被运动员在慢慢抽拉左右传动,而迟迟不能下咽,还不时地用拳头顶住阵疼的胃口,时不时地皱一下眉头。教委主任见状,慈祥的眼里顿时滑出两颗晶莹的泪珠,翻过眼帘,流入脖颈。赵亭伸几伸脖子,喉咙疙节滑动几下,艰难地咽下干涩的一口窝头,噎得两眼滴溜溜滚下两颗泪珠,说:“土楼自前清起就举办学堂,一直到新中国成立至目前从未失传。不能在我们这代人手里失去学校。况且周围五里以内没有完小,生源充足。”“我们只求留个名额,至于建校资金我们自己安排,甚至教师我们也自行安排。”主任本已被感动,又听得金子一样铮铮的肺腑之言,连连说:“好!好!”又说:“再给你们派一个公职的校长。”

阳光柔和地洒在五人的脸上,像五朵盛开的鲜花,东南风吹落了毛毛白雨,滋润着他们咧到后脑勺上的嘴巴,雨滴像做糕点的蜜刷,刷呀刷,要滴下蜜来。

房基方定后,两座教室一起开工。两副土钵一同架起,两个杵头同时上上下下翻飞,发出嗵嗵嗵厚重的响声。六个生产队自己设计,自己组建泥木工队。钵板坏了出去买,老鼠棍,夹杆坏了随便到任何家房前屋后选,没人拦,没人挡。那阵子木材、砖头缺,有拆掉自己猪圈的,也有扒掉自己鸡笼的,把砖头,椽子运往学校工地。再挖掉自己准备做新房檩条的树,砍掉自己准备做新房椽子的苗。墙根脚的砖,檩条,椽子大家兑;白灰劳力争着去铺山拉;用土不足了,男女老少上阵运。两年内,建成七座教室。工程队大工小工没吃学校一口饭,没抽学校一根烟。好多事大家自己看到了,没等赵亭他们吩咐,大家就争着干了。赵亭幽默地说:“咱们现在就是共产主义了!”

经过两年的苦战,七座教室拔地而起,急需的宿舍里亮起了玻璃罩的灯光,办公室里传出了辛劳的阵阵咳嗽声。正当新校举行开学典礼的时候,支部书记笑呵呵地捧着一面新制的校旗来了。迎头就说:“赵亭老叔,恭喜呀!今晚去你家喝酒。”

周学孔(男),网名老周蜂场,年生。河南省邓州市人。追花夺蜜人。初中毕业。71岁诗心萌发,在《祁营文学》扎根。72岁于人民号、百度等多家平台发芽。不小心,在华夏诗词比赛中摔一跤,捡个第一名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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