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绿色
□荒梅
前些时候迷上了电视连续剧《热血青春》,剧情描写的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一群来自不同地域、怀揣不同梦想的年轻人踏入军营,在人民军队大熔炉的锻造下,完成了从普通百姓到优秀士兵的转变,并最终成长为信念坚定、甘愿牺牲奉献的革命军人的故事。
尽管为军事题材作品,但不乏轻喜剧的情节,较为真实地反映了那个特殊年代军营大家庭里的生活状态。剧中的主角皆是基层官兵,人物个性刻画的鲜明到位。大城市出生、表面油腔滑调、内心正义满满,一心想当战斗英雄的“徐文斌”;随处显摆有文化、出口诗文与格言,一心想跃过“龙门”当干部,却又事事自我保护的“肖书田”;一身蛮力气、头脑单如弦、处处不设防、脾气强如牛的“李沉着”以及正直忠厚、严中有爱的连长“赵大江”;做事讲原则、行事见思想的指导员“毛志勇”;还有秉性耿直、不讲地位的老排长“娄大眼子”等等。这些鲜活的人物,仿佛就是昨日身边的战友,再次幻化出生动的场景在心灵的窗前不住的跳跃。苦中含着乐,血中蕴着忠。
八十年代的我也曾经把最美的青春奉献给了祖国的塞外边陲,献给了可爱的“国防绿”。
想当年那个阴霾的冬天,母亲给了我家中仅有的十二块钱,三舅给了我六个桔子,我便在热血包裹着寒气的氛围中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北上的列车,这一走,就是十多个春夏秋冬。
车出山海关,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冷。列车终点就是那个我曾经在地图上久久凝望的叫做赤峰的红点。走出车站,看到有成排的搭着崭新篷布的军用卡车在等着我们。漫长的行驶,几经辗转,至今我也清晰地记得,跳下军车时一个个原本兴奋的青葱之脸却在瞬间转化为了迷茫神色。
皑皑的白雪,呼号的北风,偌大的军营里,一排排低矮规整的营房,就是我们新兵蛋子们的家园。被装发下来后,是从未见过的内置厚厚羊皮毛的军大衣、军棉帽、四指一体的棉皮手套以及足可以论公斤上称的“大头鞋”。我知道,至此将与中原温和的天气做以彻底的告别。
一夜难寐,醒来时已是满嘴的砂砾。牙齿合并时,能听到清脆的“咯吱、咯吱”声响。老兵含而不笑地说:习惯就好了,咱这儿一年就刮两次风,不过一次就是六个月。
班长姓田,辽宁灯塔县人,因为印象里有个叫“灯塔”牌子的油漆,所以至今记忆犹新。就像原来汲县生产的“虎头”牌钳子一样,成为了一种抹不去的心理符号。确实有这么一件真实的事情,班长让我上街买把钳子,买回来拆封时竟看到外包装的纸盒上清晰地印着“虎头”牌商标,还有一个圆圆的“虎头”图案,下面标注着家乡的厂家生产地址以及固定电话号码。那一刻,心里竟然感受到了异样的热流。
对于远方的人来讲,家乡的一什一物都饱具着情感。
班长是个入伍已四年有余的老兵。据说那时在部队入党都要多干两年。班长个子不高,敦实有力,平时话不多,但方言很重,一开口就是浓重的“苞米茬子”味儿。训练时总是一股子狠劲儿。练军姿时,经常让我们在头上反顶军帽,领口处别两个尖儿朝上的大头针,帽子掉下来或让大头针扎了脖子,说明训练不到位。就那么,我们日复一日,后背贴墙,挺胸抬头,双手自然下垂,四指并拢贴于裤线。从开始坚持不了三五分钟,到后来半个小时、一个小时雕塑般“我自岿然不动”。那时每天上午五公里障碍越野训练雷打不动,这时候的老班长总会挥舞起顺手捡来的柳条或其它树枝,在落后的战士屁股后面甩得呜呜生风,只是“鞭子”并没有真正落在哪个战士的屁股上,倒是把卷起的尘埃或是碎雪搅动的漫天飞扬。只三个月的时间,我们这些个或胖或瘦的身躯,都变成了标准的男子汉体型。
生活中的老班长更像兄长,帮我们叠被子,帮我们缝衣服,帮我们发放家乡寄来的信件或包裹。有时本班的战士受了其它连队的气,他会抡起胳膊找人家评理去。以他的话讲,“兵熊一个、将熊一窝”,“护犊子”是“必须滴”。
连队包饺子,面粉和馅儿分配至各班“自力更生”。没有小擀杖,班长就找来几个空酒瓶,手把手教我们“碾压式”擀皮法。至今我还保留着此项传统手艺,逢年过节还能露上一手。为了能早点吃上饺子,班长以老兵的“霸道”姿态抢先占领锅灶。当我们已经吃上热气腾腾的饺子宴时,那边锅台上还征战正酣。排在最后的班更“惨”,饺子还没下,锅里已是满满的混沌一样的混合物了。
经历了部队首个春节后,新兵集训结束,我被分配至很远的另一个城市的炮兵部队,从此也再没有与我的老班长见过面,只是偶尔的某个场景会回忆起他。考军校时,我写的作文题目就是《我的老班长》。
我们排还有一位山东籍的老班长,身材魁梧,面相憨厚,没事时总爱哼哼那首委婉的《沂蒙小调》。因为他哼的调子有些不准,再加上那高大的身躯,在我看来总觉得有些不相称的“滑稽感”。因为我们属于“半个老乡”,他见到我时还总爱开个玩笑。山东籍老班长军事素质极高,训练很严格,是当时连里准备转志愿兵的不二人选。新乡籍的一位战友原本身体素质较差,单杠基本动作“引体向上”连三个都做不了,是他陪着老乡战友每日加班训练,硬是把战友培养成了军事高能。老乡战友第二年考取了军校,成了一名军官,还娶了个当地姑娘成了那个城市的人。但据说那位山东籍的老班长就在转志愿兵的前夕,训练时超之过急,把一位新兵弄伤了,被迫退役回了山东老家。命运,在山东籍老班长需要的时候却拐了弯。
那时部队战士们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炊事班每天都会在一块小黑板上提前公布当天食谱。一次我觉得小黑板上的某个字咋样都不对劲儿,本来应该是“今日主食:大米、馒头、花卷”,仔细一瞧,结果发现花卷的“卷”字多了一个全包围的大“口”字,“花卷”直接变成了“花圈”,于是,“今日主食大米、馒头与花圈”的笑话便在连队里流行了好长时间。
由于入伍前爱乱写乱画,分配到军械修理所后当了文书。司务长是东北人,性格豪爽,爱说爱笑,我们俩成了“穿一条裤子的人”。一次我俩都感觉肚子里空空如也,便一拍即合地偷偷跳墙寻觅油水去了。在一家小饭店里要了两盘饺子,顺便还想要两瓶啤酒,因为“饺子与酒越喝越有”嘛!哪知饺子刚端上来,便被所长逮了个正着。于是我们一起被惩罚至“战斗班”接受教育与改造。谁知所部离了我俩还真是不太好运转,于是没过几天,我们再次“官复原位”,但从此类似的错误再也不敢犯了。
前年“五一”时,我曾经到所在部队的城市去了一趟。司务长早已在那座城市安家立业。我们见面后仍然抬出了那件“囧事”哈哈大笑。
如今已进知天命之年,但回想起军营里的点点滴滴,仍然清晰如左。我知道那是青春的记忆,更是“战友”二字最纯洁的纹痕。
来源:卫辉慢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