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10月7日9时,甘溪——贵州省东北部崇山峻岭里的一个偏僻小镇。
22岁的周仁杰营长(建国后解放军中将,海军副司令),带着前卫营来到这个空旷的小镇,四顾无人,突然他看见雨雾中闪现出的三个穿土黄色上衣和短裤的人,和一条狗,灾难降临了……
第五次反“围剿”期间博古、李德执行“左”倾冒险主义的政策,整整打了一年(年9月-年10月),用堡垒对堡垒战术,在硝石攻坚战中红军造成巨大伤亡,在大雄关对阵中继续损兵折将,撤退至根据地,在广昌保卫战中,红军彻底陷入被动防御……
陈毅在兴国中弹胯骨粉碎性骨折,刘伯承被撤职,肖劲光在众人力保下免去死刑,被判5年徒刑……
不仅导致中央苏区根据地的丧失,也使地下工作遭到毁灭性破坏。上海特科,北京特科被彻底捣毁,打入剿总司令部核心的高级特工潘文郁暴露,最终被杀。
红军终于决定转移(西征)
尽管当时中国的红色武装已被分割成零星小片,但中国红军始终是一个整体。
周仁杰的前卫营所在的部队,在当时的中国工农红军中被称为第六军团。
军团长萧克,26岁;
军团政治委员王震,26岁;
军团政治部主任张子意,30岁;
军团军政委员会主席任弼时,30岁
二十九岁的军团参谋长李达,29岁
第六军团两个月前离开了井冈山,周仁杰接到中共中央命令(李德命令):“六军团必须撤出根据地,以最大限度地保存六军团的有生力量,辅助中央苏区之作战”。
最特别的是命令要求第六军团把一切都带走。中央苏区也是这么干的,他们不知道此刻的撤离对于他们几乎等于在走向虎口,他们甚至连最终要去哪里都不知道,这不怪他,连留守苏区的项英和陈毅也不知道红军主力向何处去。
军令如山,周仁杰必须从重重包围中冲出去,重新寻找一块可以生存之地。
作为解说者,我只能先说下:博古李德此时就想把家搬到贺龙的根据地,而这条路蒋介石也想到了,
蒋介石分析红军主力有四条路
他这样分析红军的动向:
一方案:从赣南入广东,蒋介石认为共军一旦进入广东,陈济棠一定拼命抵抗,如此一来他和陈济棠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共军很难立足。
二方案:从赣南经粤湘边境进湖南,重建苏区。蒋介石觉得湖南政治薄弱,应该加以重视。三方案:进入湖南后,出鄂皖苏区,继续北上。这是当年太平天国北进的路线,政治上威胁非常大。
第四方案,经湘西入黔川,再北上或者渡金沙江入川西,蒋介石认为这是石达开走过的死路!
当得知红军向西与贺龙部队会合,蒋介石精神头儿马上就来了!这就是他最希望的结果。
蒋介石的大军都在线等着呢!
第六军团七千多人激战4天,不停地在碉堡群中穿梭,碉堡战从第五次“围剿”开始就成了蒋介石的大杀器,这是他的德国顾问塞克特最大的贡献,——“堡垒政策”。他主张用密集的碉堡群进行包围,缓慢推进,一边推进一边造堡垒。
他说:“苏区不过五万平方公里,保持每天前进两里的速度,不出一年,就可以全部吃掉”
碉堡群在交通干道上黑压压地连成一线。组成第六军团的士兵,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岁,其中还有十名女性,他们几乎携带着根据地里的一切,包括兵工厂的老虎钳子,印刷厂的石印机,医院的医疗设备,甚至还有病床的床板,发电机、脱粒机和磨面机。负重累累。
博古李德也在打包整个苏区,连给陈毅手术的设备都装起来了,要不是周恩来亲自命令给陈毅手术,大家可能等不到他一年后的《梅岭三章》
红六军团突然出现让国民党军万分惊愕,红六军团突破地方民团到达第寨前圩。
,数十倍于他们兵力的敌军正迅速从四面包围而来,这些部队除了国民党政府直接指挥的中央军外,还包括粤、湘、桂、黔四省的军阀部队。
第六军团第二天一路狂奔到第二个集结地:湘江,接下来的突围在铺天盖地的“围剿”中几近出生人死。
蒋介石湘江沿线的防守密不透风,何健,薛岳、白崇禧大兵正在赶来的路上。湘江对岸已经严阵以待。
第六军团在湘江东岸不停地兜着圈子。最终,放弃渡湘江的计划,掉头进入粤湘交界的阳明山。然后又再次突围。向北,绕过敌人的侧翼,然后突然向南,又折向西,再次接近湘江。急行军和遭遇战严重消耗着有限的兵力,
到九月二十日,与在湘西的红军第三军(贺龙)取得联系。
国民党军重新包围上来。数次交战后,第六军团再次陷入严重危机。
九月二十五日,湘军猛烈阻击,而桂军和黔军也火速包抄,第六军团被迫绕进广西的大山中。但是第二天他们就发现自己绕到了敌人阵地前。
桂军的子弹暴雨一般横扫过来,红六军只能迎着密集的子弹往前打。一天的疯狂扫射让红军伤亡惨重,活下来的红军再次进入荒山中,
然而敌军潮水般涌来。第十八师师长龙云命令52团和54团阻击,掩护六军团主力突围。
这是一场残酷的阻击战,当放弃阵地的命令传来时,两个团都没有了撤退的后路。54团损失殆尽,团长赵雄阵亡,政委身负重伤。52团伤亡人
第六军团在撤出根据地后的一次次突围中损失严重,他们发现黔军的战斗力最弱。
蒋介石是不给黔军阀发军饷的。但是,贵州的财源简直就是金矿——鸦片税,历来军阀主张:有土必种,无烟不富,只准吸烟,不准嫖赌。这一点毛泽东早就看出来了,但是他目前无法过问军事。
而黔军王家烈也不想打红军,他想保存实力,他的队伍里有两支部队不受辖制,倒向蒋介石,因此,第六军团遇上了黔军,迅速击溃一路进人贵州,占领了贵州东北部的旧州。
在旧州,第六军团得到了急需的给养,数万块银元和一部无线电发报机。萧克军长最惊喜的是他得到了一张地图,要知道,肖克作战指挥用的地图是从中学课本上撕下来的,只知道大致方向,需要找向导,而向导对“五公里以外的地方一无所知”
肖克眼前这张极其珍贵的地图,全是洋文。于是,萧克把旧州天主教堂里传教士薄复礼找了出来。
薄复礼36岁,他在一个从中国回到曼彻斯特的英国传教士那里知道了中国,于是去中国传播上帝的福音--虽然我没有路费,但是在上帝那里什么也不缺,因为在我的脑海里,中国仿佛就在曼彻斯特的郊区。“恩,世界不了解中国,直到今天也说不上了解,他的曼彻斯特郊区正处于大战之前的宁静中。
薄复礼长途跋涉至贵州偏僻的山区,一待便是十二年。
此刻,这传教士极其紧张,因为红军要求他尽快筹集足够数量的银洋、枪支和药品,薄复礼当时晕菜。在担心马上死掉的巨大恐惧中,薄复礼用了大半夜的时间,将那张地图译成了中文。
最终,薄复礼留在红军队伍中,跟随中国工农红军度过了他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年半的时光,并活下来。他昆明被释放时,军团长萧克主持了欢送会,红军特地为他准备了一只鸡。
薄复礼离开中国回到英国后对全世界说:“中国红军那种令人惊异的热情,对新世界的追求和希望,对自己信仰的执着,是前所未闻的。”
51年后,在英国安度晚年的薄复礼与已经成为新中国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的开国上将萧克联络上,萧克说:“五十年前你为我们翻译地图的事久难忘怀......”
萧克在地图上找到了贺龙红三军的准确位置。
在重围中,萧克决定放弃北上,转为西进,渡过乌江,再寻机向北靠近红三军。
但是,中革军委的电报严令他们“无论如何不得再向西移动”,博古、李德对去贺龙那里的想法是执着的。
电报说:敌军正向南移动,贺龙的部队已占领湘黔交界处的印江,正接应第六军团;萧克应该立即东北方石阡一带前进。
从地图上看,这确实是一条与贺龙红三军会合的最近的路线,李德被彭德怀成为图上作战专家,看来他那份国民党地图正在工作中。
而敌军向南的情报是错误的,这封电报几乎断送了第六军团。
蒋介石早就热切期待着,第六军团与贺龙的部队会合,
如果按照中央指令,只能通过石阡县城那条土道。
萧克在乌江岸边研究如何执行中革军委的命令时,国民党军中央军、黔军、桂军和湘军已制订出完整的大规模合围计划。
第六军团按命令从乌江折返,一步一步走进了巨大的危险中。
10月7日凌晨,第六军团出发,17师,51团是前卫团,而周仁杰带领前卫营,跟随51团参谋长李达紧随其后进入甘溪镇。侦察班和尖刀排伸出镇外,向石阡方向侦察。
第六军团的大部队正行进来甘溪镇的十几公里的山路上……
尽管中革军委的电报说敌人已经向南移动,但萧克还是无法完全放心,他一路行军一路收集报纸,所有证据证明中革军委提供的情报是准确的
但是卖报的邮差说他没有在石阡方向发现国民党军队,一切似乎很好,很久没有这样的情况了。
尽管情况很好,却好得萧克有点不那么放心。
当第六军团的战士坐在路边休息,女战士甚至开始梳理让雨水淋湿的头发。马上就要到达宿营地了,但是所有美好的宁静,都将被那三个在雨雾中突然出现的穿着土黄色上衣人以及跟在身后的那条狗彻底粉碎。
周仁杰带领侦察员迅速扑倒两个人,另一个人连同那条狗跑掉了。
狗凄厉的叫声打破了山野的寂静。俘虏咿哩哇啦说着广西土话,令周仁杰愈加紧张起来,这是个桂军侦察员。
俘虏的口供让周仁杰冒出一身冷汗——白崇禧的第19师已经接近甘溪镇北面的山脊了!
周仁杰立刻命令把俘虏送去军部,同时命令两个连火速散开,配置侧翼机枪,另一个连上山占领无名高地--这是周仁杰的本能及应,无命令下的瞬间决定。
俘虏送走了好一会儿,周仁杰也没接到命令,他看见第六军团先头部队陆续进入甘溪镇,红军士兵已经开始做饭,炊烟正慢慢地向镇子上空飘散;
这一切令人恍惚觉得敌人并没有出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中午12点,小镇里竟然有枪声!
枪声令红军官兵惊异万分,他们一边找掩体,一边没有目标地四处射击,一边急速撤退。
他们完全相信了中革军委的电报,没有掌握敌情。在这生死攸关的三个小时内,既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也没有作战方案。
接下来桂军突然发起攻击时,除了周仁杰的先头营之外,第六军全军上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桂军占领北面和东面制高点机枪迫击炮齐发。步兵布满山岗,向红军移过来,好像凤吹的山岭整体向红军流淌下来,就在敌军流淌到河道的时候,
周仁杰突然举枪射向敌人,大喊一声:“打!
此时,周仁杰依然没有接到上级的战斗命令。
在弹雨空隙里,周仁杰迅速调整部署:留一个连和一挺重机枪在原地阻击,另外两个连爬上高地挖掘工事以迅速扫清机枪射界。
周仁杰的部署刚刚被实施,桂军又开始了冲击,火力十分猛烈,很快逼近阵地前沿,甚至已经突进右翼。
周仁杰,他少年时就开始目睹战友的死亡,他早就不去想还能活多久,尽管他无数次地梦想过美好的未来。
周仁杰沉默了一下,对教导员说:“必须把敌人顶住,准备牺牲吧。”
甘溪镇的枪声令第六军团先头部队的另一位营长刘转连顿时警觉起来。他跑步前进,看见他的先头部队一连已被猛烈的火力压制在一条山沟里。从这个角度看,周仁杰身处绝境中
身后的敌人正大量增援。
刘转连(后来的中将军衔解放军沈阳军区副司令)和周仁杰是同乡,刘转连面对绝境的唯一念头是:身后是军团机关,不能让敌人冲下来。
他命令一连迎敌,二连带着机枪从侧翼迂回减轻一连的压力。
营部、通信班、三连每人拿出一颗手榴弹支援一连。
手榴弹是由人击鼓传花般地递过去的。一连得到手榴弹就扔出去,迅速组成一道火墙,桂军暂时被遏制了。
刘转连知道,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为大部队杀出一条血路。
第六军团主力部队在土道上缓慢向前。
就在这时,桂军的枪声突然稀疏了。
桂军在正面进攻受到阻击后,兵分两路,直奔第六军团主力。当第六军团主力发现敌人就在眼前时,已经来不及了。
受到先头部队先锋51团的阻击上的桂军冲入甘溪镇,与红六军主力展开激烈的争夺战。猛烈的火力迫使红六军主力撤退
军团参谋长李达带领一个机枪连与51团和49团向东南方向撤退。
军团军政委任弼时、军团长萧克、军团政治委员王震与军团机关和部分官兵一起避进密林。49团、50团和51团,被分割包围,给主力赢得转移时间,他们拼死抵抗敌军洪水般的冲锋。
桂军每个班都配有机枪,数十挺机枪一齐扫射子弹呼啸而来,岩石上火光四射,枯草被飓风般子弹引起熊熊大火映红天空。
刘转连在最后关头正面强攻,要给被包围的红军杀开一条血路。副营长樊晓洲机枪火力掩护二连冲击。
红军手扒着崖壁缝隙,顶着弹雨向上爬,不断有人掉下来,不断有人爬上去。二连最终爬上敌人的阵地。
司号员蔡百海在爬到崖顶的那一瞬间,手提马刀大喊:“营长命令,冲呀!”
二连用血肉之躯趟开一条裂缝般的生路。
49团与50团混杂在一起从这道裂缝冲了过去
们不知道,前面名叫羊东坳的山涧会成为他们的死地。
羊东坳山深涧狭,里面有条水槽,红军拥挤在一起走上水槽,很快,木制的水槽咔嚓一声就断了。
迎面两百米开外机枪声爆响起来,数挺机枪集中在一起,密集的子弹被狭窄的山涧挤压成一柄巨型砍刀,,红军大片大片倒下,重重叠叠地摞在一起,战斗结束时,四百多人埋了整整一天,才把山涧里的红军尸体全部掩埋。
傍晚5点,周仁杰才得到撤退的命令。他们把重伤员放在草丛中,匆匆撤离战场。
三十九年后,年过花甲的周仁杰再次来到这片草丛,茂密的野草迎风而立,山岭间萦绕着无边无际的低吟。
身边的乡亲对周仁杰说:当年留在这里的伤员,被搜山的敌人发现,就地射杀,还能动的自己爬到悬崖边滚了下去……
夜深了,甘溪之战结束。
被桂军凶猛追杀的红军第六军团,在两个月异常顽强的突围后,除了那些流尽鲜血不再醒来的士兵外,其余的红军也都失联了,分散的消失在中国西南群山茫茫密林中。
第二天,黔军王家烈派人,挑着茅台酒和猪肉来到甘溪镇犒劳桂军。双方聚集在镇子里一个地主家的院子里喝得大醉一场。然后相继离开。
国民党第25五军镇远行营参谋长黄烈侯给各县发出命令:集中民团武装,左臂佩戴标记,在要地严密搜捕,更要不分昼夜侦查,随时把情报报告给政府军,筹集粮食、草鞋、盐巴和大洋,以满足政府军的作战需要。
特别规定:无论政府军的长官到达哪里,县长和区长都要立即出面欢迎。
最后警告县长和区长们小心自己的脑袋:“本职法出令随,切勿以身试尝为要。”
报纸刊载:《流窜数月之萧匪近日覆灭于黔东》。
除此之外,在贵州大山偏僻小镇发生的这场惨烈战斗,并没有给年的中国留下特别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