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叶开怀念智量老师

1月2日18:47分,著名翻译家王智量在上海交通大学医医院去世,享年94岁。本文为作家叶开所写的纪念文章。

在他人生的最后几年,智量老师已经不认得人了。

我最后见到他时,大概是年10月7日,师兄徐建华筹办“智量教授和俄罗斯文学”纪念会,大题为“一个世纪的诗意优雅”。因那段时间我跟智量老师交往比较频繁,建华兄邀请我来做主持,跟智量先生对谈。

“一个世纪的诗意优雅”对谈会现场。叶开与王智量(右)

那时智量老师上过“朗读者”,成为一个“名人”了。因此纪念会上来了很多熟悉或陌生的听众朋友。

然后一隔四五年,让一切变得十分遥远。

那天下午,建华兄把智量老师接到了报社大楼。我晚到一会儿,建华兄带我到楼上。

智量老师坐在椅子上,看见我们进来,就露出招牌式微笑。白发,矍铄,我跟他握手,他笑眯眯地看着。

师母说:“智量老师,这是叶开,你连叶开也不记得了!”

“叶开,哦,是叶开……”智量老师点头,微笑,很迷人。我知道他真记不得了。

我心里一惊!智量老师竟然连我也不认识了。但那次活动,智量老师表现得很好,就像在“朗读者”上一样好。他思路清晰,说话不紧不慢,表情拿捏到位。

只有在台上旁边坐着的我,在台下前排坐着的我太太,才可能发自内心地感慨:智量老师其实已经记不住人了。

翻译家王智量

十几年前,智量老师有一度很寂寞。他精心翻译帕斯捷尔纳克诗集,却没有出版社愿意出版。我当时写了一篇文章,花城出版社编审林宋瑜看到了,立即说她有兴趣出版。林宋瑜是资深编辑,也是行动派,她第二天或第三天就飞来上海,我陪她一起去“师大一村”见智量老师。

在智量老师陈旧而简陋的两居室里,他拿出他那本近乎古董的《叶甫盖尼·奥涅金》给林宋瑜看,上面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地做过修改。

他的一生跟《叶甫盖尼·奥涅金》密不可分。好也是《叶甫盖尼·奥涅金》,坏也是《叶甫盖尼·奥涅金》。年轻时是,年老时也是。

图片来源:文汇APP

林宋瑜第一次见到智量老师,可能没想到老先生的实况如此——那么简陋,甚至贫穷,却达观有趣,优雅博学。智量老师的形象极好,是真正的儒雅,而且谈吐潇洒,自然不做作。这么帅的大学者,学养精深,成就巨大,竟住在这种小房子里。作为客人,我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挤在里间的一张旧沙发上。这张沙发很小,沙发的靠背上一块八十年代流行的钩针织物。只要来人,就只能坐在这里。我和太太、女儿有时候一起来,三个人就挤在这张沙发上。

我女儿那时还是个小学生,一名教授竟然住得如此简陋,她感到十分不能理解。她想表达一点什么意见,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老先生反正喜欢小孩子,看到小孩子都眉开眼笑的,就问小家伙英文怎么样,喜不喜欢英文。

现在很多人知道智量老师,都因为“朗读者”,以及俄国大诗人普希金之名著《叶甫盖尼·奥涅金》,知道最完美的中译本就出自他之手。其实智量老师最早学的是英文,他自吹英文水平还在俄文之上。有一次,为了逗我女儿,他流畅地、优雅地说了一段英文。不记得是说什么了,但是老先生这一手把我们都震住了。精通俄文也就算了,竟然还精通英语!狄更斯的长篇小说《我们共同的朋友》,据说是别人挑剩塞给他的,因为太难翻译,他翻译出版后却成了权威译作。他还会德语,据说翻译过德文作品(好像是海涅诗集);另外,他还懂一点法语(大概没有翻译过法文作品)。

一个身世坎坷、差点饿死的老知识分子,是什么时候、哪里来的时间学这么多外语的?难道是在甘肃夹边沟挖沟时?

智量老师的小房间里堆满了书,他不断地送人,谁来就让谁拿走。再后来,大部分都捐给了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

他后来迷上了画画,擅长画虾,不是大龙虾而是生猛草虾。老先生天赋极高,画得惟妙惟肖。他画画是兴之所至,自娱自乐。这些生猛草虾大多画在白色塑料盘上。我家里大概有好几个他画的虾,就搁在书架上,喝茶时是一个很好的背景。我喜欢这些画在盘底的虾。就是那么三几只虾,举着钳子,或者沉思,在空气中探索什么。

他给我画过几把扇子,有团扇,有折扇,都是草虾。

他还擅长画马和柿子。大概是喜欢齐白石的虾和柿子,又喜欢徐悲鸿的马。简直是画什么像什么。如果年轻时学绘画,恐怕也会有很高的成就。

林宋瑜大老远赶来,要洽谈出版《帕斯捷尔纳克诗集》,智量老师情绪不免有点高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退休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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