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凝大地丨第十八回打架尤显亲兄弟,上

第十八回:打架尤显亲兄弟,上阵最数父子兵

胆大更兼武艺精恨地无环天无柄

打架尤显亲兄弟上阵最数父子兵

魏家店是顺义与密云的枢纽。那里是日寇的军需库,吃穿铺盖、武器弹药,应有尽有。

刘之龙虽然拿下了日军九龙山军需库,可是,军需库却什么武器弹药都没有,这叫他很失望。为此,他又把心思放到了魏家店日寇的军需库,琢磨着怎样拿下,是拿下,并非炸毁,为这件事,刘之龙黑间白日睡不着觉。

他组建的冷兵器训练班,很有起色。

带尖儿的,带刺儿的,带钩儿的,带刃儿的,长矛,短刀,七节鞭,三节棍,蹿房越脊,飞檐走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穆氏姐妹、赵家兄弟和解氏父子则更是斗志旺盛。

刘之龙深知,打仗当然要靠人的勇敢,如果手里再有先进的武器装备,其战果,肯定发生极大变化。他常常想,平型关大捷,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战,居高临下,况且打的是日寇的板垣师团的辎重部队。当时,虽然消灭了一千多日本鬼子,但我们却牺牲了一千五百多名战士,不少都是经过长征保存下来的骨干。如果,当时八路军师的战士们,手里有先进的武器装备,别说太好的,只要再多几挺轻重机枪、迫击炮之类,就不会拖延整整一天的工夫,也就不会打成短兵相接的肉搏战,那八路军就不会牺牲那么多人。

刘之龙在指挥室里踱来踱去,毛瑟枪在他的手里急得直打转儿。

正在此刻,韩团长从外面走了进来,笑着说:“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

刘之龙嘻嘻一笑说:“我心里这点儿事,都写在脸上呢,还瞒得住您!”

韩团长说:“算你说对了!”

刘之龙说:“我还没有考虑成熟,请首长指示!”

韩团长郑重地说:“日军魏家店军需库,的确贮存小鬼子的军用物资,不仅有枪支弹药,还有过冬的棉衣棉被。咱们吃的,穿的,武器,弹药,跟谁要去?只有跟小鬼子要!这个任务就交给你,要夺取日军魏家店军需库,记住:不是炸毁,是夺取!”

刘之龙说:“明白。”

韩团长说:“知己知彼。目前,己已知之,唯彼不知也。要知彼,必做好侦察。”

刘之龙说:“是!”

韩团长说:“派谁去,可得要好好考虑清楚!”

刘之龙应道:“是。”

韩团长说:“我等着你拿出一套完整的作战方案。我走了!”转身退出。

刘之龙在指挥室里,嘴里不断地哼唱:“夺他的粮草大家用,抢他的军火要他的命。”可咋个夺法,咋个抢法,确实应该想好。懵懵懂懂乱闯,肯定不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彼者,侦察也。要钻进魏家店军需库里摸清敌情,实在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这任务重千斤该派谁最好?刘之龙思来想去,派穆氏姐妹么?可是,她们怎么进得去军需库呢?况且,日本鬼子一个个畜类不如,见到花姑娘,就跟饿狼似的,必遭欺凌,虽然她们身揣飞刀,百发百中,以一当十,可侦察任务咋完成?

他停下脚步,愣愣地望着窗外。只见窗外的战士们一个个忙忙碌碌,奔来跑去,突然,他看见一老一少从窗前走过。这使他眼睛一亮。突然叫道:“通讯员!”

通讯员跑步进屋。

刘之龙说:“把解氏父子找来。”

通讯员问:“啥解氏父子?”

刘之龙说:“就是解绍仙、解小虎父子俩。”

通讯员答道:“是!”

解绍仙、解小虎父子俩,跑步进了指挥部,立定敬礼。

刘之龙说:“夜袭魏家店军需库,需要侦察。思来想去,派你们父子俩最好。”

解小虎说:“坚决完成任务!”

解绍仙捅了一下儿子,说:“小孩子家家,别多嘴,听连长分派!”

刘之龙说:“你们父子俩,我看能不能这样……”刘之龙伸出长臂,搂住父子俩,在他们耳边轻轻地叮嘱,如此这般。

第二天,火红的太阳刚出山,朝霞映红了半边天,通往魏家店的小路上,走来两个人,一个老汉一个青年。

扮作老汉的就是解绍仙,他推着一辆平板车,车两侧各驮一个大竹篓子,里面放着圆滚滚的大西瓜。

扮作青年的是解绍仙的儿子解小虎,紧紧地跟在父亲的身后,一声不吭,一筹莫展。

解绍仙叮嘱道:“孩子,你呢,就装哑巴。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开口,知道了?”

解小虎说:“爹,您听连长的,我听您的。总可以了吧?”

解绍仙说:“听话就好!”

毒辣辣的太阳,像火球一样挂在天上。

棒子叶儿蔫塌塌的,蝈蝈躲在豆子棵底下打瞌睡,连趴在树枝上的知了,也懒得叫唤,半天才断断续续地“知了”几声,敷衍了事,像当差似的。

父子俩进了魏家店村路口,在一棵大槐树的阴凉下停住。

解绍仙用前襟抹抹脸,擦去满脸的汗水。

解小虎立在父亲身后,把魏家店日本军需库所能进入眼帘的,都默默记在心里。

突然,从魏家店军需库门口,走过来一高一矮两个日本鬼子,叽里咕噜说了半晌。

父子俩只是摇头,以示不懂。

高个子兵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画几下子,说:“八格牙路,死啦死啦的有!”

解绍仙急忙把解小虎挡在身后。

矮个子兵哈哈大笑:“中国的老百姓,胆小得很!你们的,这里是什么?”他拍拍平板车两侧的大竹篓子。

解绍仙急忙点头哈腰地说:“这里,西瓜,西瓜的。”

高个子兵说:“西瓜,好吃吗?打开,快快的!”

解绍仙从平板车下,抽出一把长长的西瓜刀。

矮个子兵吓得往后闪。

解小虎掩住嘴笑。

解绍仙急忙用胳膊肘磕了儿子一下。

解小虎心领神会,立即站好。

矮个子兵催促道:“快切开,快快的!”

解绍仙不慌不忙,掏出一个又圆又大的西瓜,顶朝上,摆好,照准西瓜,就是一刀。好极了,不偏不倚,正中间。好西瓜,红红的瓤,像宝石,黑黑的籽,点缀其间,煞是好看。

大个子兵、矮个子兵探过头来看,馋得直流口水,一起说:“西瓜的好,西瓜的好!”

解绍仙挥起西瓜刀,把西瓜切成一瓣一瓣,不大不小,不宽不窄,均匀地在平板车上摆放整齐,嘻嘻哈哈地说:“皇军,大日本皇军的,大大地吃西瓜!”

两个鬼子一人一瓣,举起就吃,边吃边说:“好,好!”

解绍仙说:“推到库里去,叫每个皇军都米西米西!”

两个鬼子兵齐声说:“顶好,顶好的!”

解绍仙推起平板车,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解小虎一步不离地跟在爹爹的后面。

两个鬼子背着枪,吆三喝四。

走一处,解绍仙停一处,故意耽误一些时间,让儿子仔细观察,把周围的情况牢牢地记在心里。

当鬼子们围上来啃西瓜的时候,故意逗鬼子们笑,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解绍仙开口唱道——

我的西瓜赛砂糖,

不蒙不骗不要谎。

一个铜板一大块,

欢迎太君来品尝。

突然,日军少佐星野走上前来,挥手朝鬼子们的脸上扇去。

鬼子们一个个向后躲闪。

星野朝解绍仙喊道:“什么的干活?”

解绍仙忙说:“卖西瓜的,良民的有!”

星野吼道:“什么良民,八路的有?”一面盘问,一面往解绍仙胸口重重地击了一拳。

“你的,小小八路的有?”说着,用力踹解小虎一脚。

解小虎刚要还手,一瞥爸爸在用力瞪他,解小虎强按怒火。

星野少佐说:“说,是不是小八路的?”

解绍仙急忙答应道:“他是聋子,还是哑巴。”

星野少佐喝道:“走,走开!”从平板车上抽出西瓜刀,“嗖”,扔出老远。

解绍仙急匆匆跑过去,一面拾起西瓜刀,一面嘟嘟囔囔地说:“还有用呢,要是给扔了,拿什么砍你们的脑袋呀!”

星野吼道:“说什么,我叫你们走开,就得走开!”

解绍仙说:“走开,马上走开。”

星野吼道:“滚!”

解绍仙知道儿子已经把军情牢牢地记在心里,于是,顺水推舟,就坡下驴,点头哈腰地说:“是,皇军,你们吃了西瓜,还没有给一个铜板呢!”

星野喝道:“铜板,什么铜板?八格牙路,快滚,快快的!”

解绍仙、解小虎爷俩,一前一后往外走。

解小虎顺便把军需库又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

解绍仙推着平板车,故意绕到守卫军需库的鬼子面前,大声地说:“吃西瓜的有?”点点头,打声招呼。

心里却说,今儿叫你们吃西瓜,明儿就叫你们尝尝解家刀的厉害!小鬼子,你们听说过宋哲元吗?我儿子跟宋大帅学过大刀,宋大帅是我儿子的师傅。我跟我儿子学的,我是我儿子的徒弟。妈妈的,小鬼子,等着瞧!

解家父子大摇大摆地走出军需库。

解绍仙唱道——

赤日炎炎似火烧,

野田禾稻半枯焦。

农夫心内如汤煮,

公子王孙把扇摇。

当解家爷儿俩途经棒子地间的蚰蜒小路时,庄稼地里的蝈蝈,响成一片。

蝈蝈,在乡下孩子们的眼里,就像绿色使者,不吃饭可以,不捉几个蝈蝈养着,那他的心里,简直无法忍受。

解小虎听到蝈蝈们的歌唱,心里怪痒痒的,说:“爹,我捉几个蝈蝈行吗?”

解绍仙说:“那怎么行,刘连长还等着咱们,说不定急成啥样子呢!”

解小虎是个听话的孩子,爹爹的话句句听,更何况他成了八路的人。于是说:“那好,我听您的。”

解绍仙听了儿子的话,心里一酸,眼泪涌了上来。心里说,也是的,他还是个孩子呢!

指挥部里,刘之龙正与参谋们议论。

突然有人来报:“解家父子回来了!”

刘之龙说:“快请进来,快!”

解家父子来到连部,立即将身上穿的破衣烂裤甩掉,解绍仙一把将假胡子撕去,立正,敬礼:“报告首长!”

刘之龙亲切地拍拍父子俩的肩膀,高兴地说:“说说情况。不,等等……”刘之龙走到台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支铅笔和一张纸,然后看看解绍仙和解小虎,“咱们绘制一张小鬼子魏家店军需库布防图,说吧!”

父子俩靠近桌前,一五一十地讲述侦察到的敌情。

解绍仙说:“日军魏家店军需库,东南西北,四个犄角各有两三丈高的岗楼,岗楼上白天有一个鬼子站岗,不知道多长时间换一次岗。”

刘之龙说:“那是,那是。”

解小虎说:“军需库门口也有岗哨。”

解绍仙说:“废话,哪有门口没有站岗的,拣重要的说!”

解小虎说:“大门冲南开。北房大概10间,是军需库,西边盛粮食、布匹一类;东边盛的是武器、弹药,究竟有多少,哪里能说得清呀!”

刘之龙说:“看不见的当然不知道。”

解绍仙说:“还有还有,东厢房五间,住着鬼子,大连铺;西厢房五间,大概也住着鬼子。”

刘之龙说:“侦察敌情,要准确,可不能大概呀,估计呀的。可你们父子俩,第一次干这类事,不易啊!还有别的情况吗?”

解小虎说:“依我看,别的鬼子还算客气,就妈的那个日军小队长……”

解绍仙捅捅解小虎说:“净说没用的!”

刘之龙笑笑说:“就那个小队长狗屎,对吗?那个小队长叫星野三郎,是个少佐。”

解绍仙说:“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

刘之龙问:“院墙四围的岗哨,持什么枪?”

父子俩一同说:“步枪,都上刺刀!”

刘之龙根据解家父子的报告,一一在白纸上做了记号,然后说:“很好!你们父子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父子俩齐声答道:“是!”转身而去。

解绍仙回过头来又问了一声:“啥时动手?”

刘之龙说:“等候命令。”

父子俩齐声答道:“是,等候命令!”

刘之龙对着白纸上的记号,端详半晌,不断用铅笔敲打着,眉头紧锁。推开窗,落日的余晖探进来,照在指挥室的桌子、地面以及墙壁上,通红通红的。

西面半拉天上,日头正架在燕山山顶,仿佛一咕噜就滚下去了。晚霞在燃烧,烧红了半拉天。

日军魏家店军需库内,日军小队长星野三郎少佐,吆三喝四地叫喊着。

鬼子们在小队长的催促下,急急匆匆,忙忙活活,有的抬箱子,有的运粮食。

星野三郎东奔西蹿,这里催,那里赶,好像世间的事,不够他一个人忙活的。

民间说:“忙死呢!”有点儿像。

鬼子们好容易忙活完了,累得腰酸腿疼,脸也不洗,脚也不涮,各自回到宿舍,躺到自己的床铺上歇息。

熄灯号“滴滴答答”一响,整个军需库内,一片漆黑。

夜色朦胧,悠悠的燕山,连绵不断,像天边的一道屏障。

村外的庄稼地,黑乎乎的一片,分不清哪里是棒子地,哪里是高粱地。坡岗处的树林,更是幽深可怕。

天上,弯弯的月牙,像一叶扁舟,静静地漂浮在那不甚宽广的浅浅的银河里。

刘之龙的指挥部里,桌子上的马灯,幽幽的光线,照在围坐在办公桌前每个人的脸上。

刘之龙召集的“诸葛亮”会,刚刚结束。

刘之龙轻声说:“各自按照刚才分派的任务,做好准备。记住:子时准点出发!”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夜空中,一弯新月,瘦得像一穗谷子,一会儿钻进白云里,一会儿又从白云里钻出来,好像在同牛郎织女玩捉迷藏。

漫天的星星,一个个神秘地眨着眼睛,仿佛一个个内心中,藏着几多悄悄话。

一支队伍出发了。领头的是刘之龙。人不多,不过二三十。他们穿过庄稼地,淹没在小树林里,从小树林中钻出来,爬上一个小山包,登高远眺,星星点点,几烛灯火,那日军军需库就在眼前了。

刘之龙轻轻地说:“小心,不要弄出声响。”

大家在小山包上站了一会儿,那意思也很明确,是刘之龙叫大伙儿定定神,互相借借胆。

刘之龙走到穆氏姐妹跟前,问道:“怕吗?”

穆氏姐妹轻声说:“不怕,想到妈妈惨死在鬼子手里,今晚,正好能给妈妈报仇,哪里还顾得上害怕呀!”

刘之龙说:“沉着,冷静。”然后,他又摆摆手,用双手做成喇叭状,叮嘱大家,“各司其职,见机行事,干净,利落。”

黑暗中,每一个人都似乎在点头儿。

解家父子来到军需库南门的高墙下,解绍仙蹲下身子,解小虎登上父亲的肩头,解绍仙站起,然后,双手托住儿子的双脚,用力高高举起。

解小虎用老虎钳子剪断高墙上的铁丝网,把绳子的一端拴好,把另一端递给父亲。

解绍仙拉住孩子递过的绳子,爬上高墙。

爷俩相互配合,摸进日军值班室。

日军值班室内的高桌上,点着一盏马灯,灯光昏黄。两个值班员,坐在高桌的两侧,一声不响。

解小虎轻轻巧巧地向右侧的鬼子摸过去。

解绍仙小心翼翼地朝左侧的鬼子摸过去。

黑暗中,解绍仙伸出两根手指,示意儿子同时动手。

父子俩几乎同时突然站起,两柄大刀,“喀嚓”,同时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解绍仙搜出军需库大门的钥匙,迅速打开,召唤刘之龙和他带领的战友们。

高墙下,刘之龙向赵家兄弟和穆氏姐妹做个手势,四个人悄悄涌进日军大门,各奔其位。

赵小二贴着高墙,在密密麻麻蒿草的掩护下,手执长矛,一点一点地朝西北角的日军岗楼,匍匐前进。他爬到岗楼下,仰脸朝上看了看,正要爬梯,突然,听见一串脚步声。

此刻,他料到,是鬼子换岗。

他向自己点点头,肯定是,没错,确定无疑,他下意识地向一丛蒿草后面退去。

只见一个鬼子,背着步枪,沿着上岗的小路,向他走来。

那脚步声接近了。

赵小二本能地挺起了手中的长矛,可是,他距离高墙太接近了,枪柄戳在墙根上,无法移动位置,他只得罢手,静静地等。

不料,那个鬼子在蒿草的那一面,停下脚步,站定,掏出小弟弟,“哗哗”撒尿,溅在赵小二的身上,骚气哄哄,难闻死了。

赵小二真想挺起手中长矛,结果了他。可是,他的长矛早已戳到墙根,无法动弹。

鬼子撒完尿,手提步枪,顺着梯子一级一级往上爬。

赵小二慢慢抽回长矛,悄悄地从蒿草丛中闪出来,挪到鬼子的后面。

突然,赵小二手中长矛像闪电一般,不偏不倚,“噗”的一声,正刺中鬼子的后心,“咕噜噜”从梯子上滚了下来。

岗楼上的鬼子听到响动,探下头来观看。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又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赵小二手提长矛,脚步轻轻,一级一级,攀上梯子。登上岗楼,不容分说,长矛挺起,直插鬼子胸膛。

小鬼子头朝下,从岗楼掉到地上

然后,赵小二站在岗楼上,朝着天空,用力挥手。

刘之龙清清楚楚地望见岗楼的天幕上,赵小二朝他们挥动手臂的剪影。

拿下东北角岗楼的任务,由穆氏姐妹的大姐穆承英完成。

穆承英在接到这个任务时,曾在刘之龙面前夸下海口:“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话是这么说了,可是,对于一个小小年纪的毛丫头,仅凭单打独斗,要端掉一个鬼子岗楼,谈何容易!然而,他刘之龙就敢如此起用人才,穆承英也竟敢立此军令状!

天幕上原本漂浮着一叶小船,船上虽说仅有一只小兔子,但它依然可以为小小年纪的穆承英做个伴,壮个胆呀。可现在,连天上弯弯的月牙,也静悄悄地漂上了西天。

穆承英摸摸腰间的几把飞刀,硬硬的都在,她沿着东墙根儿悄悄地往里摸。

每一丛蒿草都像一个鬼子蹲在那里,龇牙咧嘴地望着她。她有时想闭起眼睛,但她究竟没有闭,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那本来仅有几十米的距离,仿佛在天边上。无论怎样窸窸窣窣,怎样哆哆嗦嗦,总算来到了岗楼下。是的,那登岗楼的梯子,她分明摸到了。

她向上望,站岗的鬼子就在那里立着,傻愣愣的。

穆承英从腰间摸到一把飞刀,正要照准鬼子的脑袋甩出去,可巧,对面来了一个背着步枪的鬼子。

穆承英赶紧蹲下身子,轻手轻脚地藏在一丛蒿草的后面,目不转睛地观察动静。

那背步枪的日本鬼子,踢踏踢踏走着,近了,更近了,他的皮鞋尖儿,简直碰到了穆承英藏身的蒿草丛。

穆承英慢慢地、轻轻地拨开蒿草,照准鬼子的前胸,“嗖”的一飞刀,鬼子“噗”的倒地。

岗楼上的鬼子听到声响,扶着岗楼上的栏杆,低头探望,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干吗呢,遇见花姑娘啦?”

穆承英一时火起,“嗖”的一声,飞刀正中鬼子面门,“啊呀”一声,仰面朝天。

穆承英麻利儿登上梯子,急急忙忙跑了上去,照准鬼子的喉咙,又是一飞刀,不前不后,不上不下,不左不右,小鬼子一命呜呼,立马见了阎王。

穆承英结果了两个鬼子的性命,感到为妈妈报了仇,雪了恨,却忽然涌上一窝眼泪。她想说:“爸爸,妈妈,女儿给您们报仇了!”可是,她又觉得,虽然爸爸妈妈的仇报了,可是,天下那么多被鬼子残害的爸爸妈妈呢!她一时火起,又朝鬼子的身上猛踢了几脚。心里说,这一脚,是替爸爸妈妈踢的;这一脚是替天下被鬼子杀害的爸爸妈妈们踢的。心里这样想着,嘴里这样骂着:妈妈的,小鬼子!

穆承英突然想起,应该给连长发送个“成功”的信息。于是,她用力挥了挥手。

当刘之龙看到幽暗的空中穆承英的剪影,竟然激动得涌上一股热泪,盈满他的眼窝。

赵小三心狠手辣,当地人称“活阎罗”。水浒英雄中的第三十一条好汉、梁山泊四寨水军头领阮小七,原本济州石碣村人氏,可远在千里之遥的冀东顺义前岭村人氏赵小三,性格本性竟与济州石碣村之“活阎罗”阮小七相差无几,怪哉!

这被称之为“活阎罗”的赵小三,在去东南角日军岗楼的路上,毫无顾忌,大步流星,好像就在自家院子里,随意追赶猪羊。一眨眼的工夫,来到岗楼下,一步也不停歇,径直顺着岗梯攀登。

站岗的鬼子正在嘟嘟囔囔地说:“中国,九百多万平方公里,四亿五千万人口。地大物博呀!好家伙,要都归了大日本,每个日本人得分得多少财富呀?我呢,金银财宝,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花姑娘,两个,夜夜打双飞!不,不,中国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看来,要是中国归顺了大日本,每个日本男人,都相当于中国皇帝的呀!哈,日中亲善,哈哈,大东亚共荣圈,如果是这样,也不枉此一生,不枉此一生啊!哈……”

赵小三就站在那个日本鬼子背后,那个鬼子竟然一无所知。利欲熏心至此,可见一斑。赵小三把手中长矛“当”的一声,狠狠地往下一戳。

鬼子听到声响,吓得魂飞魄散,正要抵挡,只见赵小三伸出两只鹰爪,一上一下,上抠两只眼,下攥两个蛋。上面两眼球滚出,下边俩坏蛋稀烂。鬼子“哇呀呀”倒地,痛苦地躺着打滚。

赵小三说:“妈妈的,中国姑娘叫你糟蹋了多少呀!这回呀,弄你个眼睛瞎,蛋子塌。叫你摸不着,看不见。下了地狱,做了鬼,也休想还嚷着要花姑娘,再干坏事啦!”

赵小三戴上鬼子钢盔,站在鬼子的高高的岗楼上,举目眺望,星星闪闪亮,四野静悄悄。

正在此刻,忽听脚下似有人来。低头一看,一个鬼子正往岗梯上爬。

赵小三明白了,大概是日本鬼子换岗了。心里想,来得正好,看洒家如何消遣你!

换岗的鬼子登上哨位,头也不抬,说:“花姑娘的美,花姑娘真的挺美!”

突然,他看到脚下正躺着一个人,大吃一惊,冲着赵小三吼道:“你,你是什么人?”

赵小三说:“我是中国花姑娘的有,我爱你,叫我搂你!”说着,死死地把鬼子拢在双臂之间,愈拢愈紧,能听得见鬼子脊骨“咯嘣咯嘣”被折断的声音。

少顷,鬼子瘫软在地,不能动弹,一命呜呼。

赵小三举起右手,朝着来时的方向,敬了个军礼。

刘之龙看到赵小三的身姿剪影,心里说:像个兵,像一个八路军战士!

穆氏姐妹之小妹穆继英,出生在密云穆家寨,素有穆家后人之称。不过,更多的人却认为,这穆继英颇像杨家将里的烧火丫头杨排风,为人爽爽快快,做事风风火火。

穆继英在出发前,向刘之龙深深地点点头,当刘之龙叮嘱“要小心”的时候,穆继英已经在腰间掖好飞刀,挥挥手,飞一样朝着目标前进了。

夜色更浓了,仅仅一瞬间,就连穆继英的影子也难看见了。

穆继英不仅飞刀绝,还会轻功,跑路如在草上飞,快且无声。这几十米的路,不用眨眼的工夫,便到了。

穆继英来到西南角日军岗楼下,毫不犹豫,“嗖嗖”,登梯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鹰爪,掐住岗哨的咽喉,不费吹灰之力,日军岗哨便倒于足下。

穆继英究竟年少,不怕活人怕死人。面对躺在地上的鬼子死尸,她心里哆嗦起来。此刻,她多么想身边有个伴儿呀,她想姐姐,要是姐姐在她身边,那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突然,岗楼下面有了动静。

穆继英探头一看,正有一个鬼子扶梯而上。此刻,穆继英一下子镇定了,她摸出腰间飞刀,捏在手里。

当鬼子的脑袋稍稍露出,穆继英“嗖”的一飞刀,正中鬼子咽喉,鬼子咕噜噜,顺着扶梯,一直滚到地面上。

穆继英稍稍喘口气,她没有忘记给连长发送个“成功”的暗号。于是,她学了几声布谷叫:“光棍多苦,光棍多苦……”

当刘之龙先后收到所有“成功”的暗号时,一阵喜悦,立即向身边的战士们下达命令:“各就各位,立即行动!”

解家父子俩,一人一把大刀,最先冲进鬼子宿舍,正想挥刀砍下,一刀一个,就像砍瓜切菜。

不料,小孤山魏家店军需库的日军小队长星野三郎,正好进来夜查,与解绍仙打个照面。

星野大声吼道:“什么人?”立即把手里的马灯朝解绍仙砸过来,紧接着,从步枪架上抄起一支步枪便刺。

黑暗中,解小虎感觉小鬼子在刺杀他的父亲,哪里肯饶?抡起大刀,向鬼子的头上砍去。

小鬼子躲闪及时,转身朝着解小虎刺来。

解绍仙眼看儿子遭到威胁,抡刀朝鬼子的身上便砍。

星野左右受敌,渐渐支持不住。跳出包围,退到门口迎战。

此刻,正与刘之龙相遇。

刘之龙手执大刀,迎面砍来。

星野躲过刘之龙手中的大刀,扭过步枪,用枪托猛击刘之龙。

刘之龙转身躲闪,照准鬼子的腰身便是一刀。

小鬼子跳起,举起步枪,恶狠狠地朝刘之龙劈头盖脸抡将过来。

趁此机会,刘之龙高高抡起手中大刀,照准小鬼子的脑袋,狠狠地砍下去。

“噗”,星野的鲜血,喷出老高,四处飞溅,见了阎王。

宿舍里正在酣睡的鬼子全被惊醒,赶紧抄家伙。一时间大乱,一起朝解家父子杀将过来。

恰在此时,赵家兄弟赵小二、赵小三各挺长矛,涌入敌阵。

赵小二、赵小三弟兄俩个,长矛横扫,“稀里哗啦”,响声一片。

解绍仙、解小虎父子二人,大刀挥舞,“嘁里喀嚓”,鲜血四溅。

穆氏姐妹各执短刀,飞身而至。

夜空中,只见寒光闪闪,一个个日本鬼子应声倒地。

刘之龙身先士卒,挥舞大刀,冲向敌阵。

八路军战士个个奋勇当先,杀得鬼子屁滚尿流,鬼哭狼嚎。

小鬼子的宿舍里,仓库外,屋脊上,高墙下,到处是杀敌的好战场。

魏家店鬼子军需库里,打杀声渐渐地消失了。

刘之龙审时度势,知道再没有鬼子可杀,举起手枪,朝天上“啪”开了一枪。

在静静的暗夜,枪声显得格外响亮。

突然,驴车、马车、三轮车、四网车、手推车、脚踏车,车辚辚,马萧萧,似从天降,由远至近,滚滚而来。

原来,这都是刘之龙事先安排好的。

刘之龙高声说:“鬼子军需库里所有能运走的,统统地运走!枪支、弹药,粮食、布匹,一丁点儿也不能给鬼子留下。一句话,除了鬼子死尸不要,都要!”

冲破黎明前的黑暗,迎来东方一片斑驳的日光。

刘之龙走在最前面,鲜红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容光焕发。

此刻,刘之龙,你在想什么?实难费猜。

刘之龙身后,走着一长队八路军战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天下可曾见过这样的部队吗?

是的,他们的着装还不统一,他们的军姿还欠标准,他们手中的武器,大刀、长矛、棍棒、梭镖,还属冷兵器,然而,就凭这样一支队伍,就能战胜拥有大炮、坦克、装甲车先进装备的不可一世的日本侵略者!

刘之龙是否又想起平型关大捷的战例,毫无疑问,平型关之战,八路军是打胜了。消灭了赫赫有名的板垣师团,可是,我们八路军师付出了怎样巨大的代价啊?要是武器装备再先进一些,那样的伏击战,怎么可能打了整整一天?怎么可能打成肉搏战?怎么可能牺牲那么多年轻的八路军战士,那么多历经爬雪山、过草地的红军老英雄啊!

这一次,剿灭日军魏家店军需库,夺得全部的武器弹药,粮食布匹,来武装自己。

人,是勇敢的人,武器,是先进的武器。那么,我们就更能一天天壮大起来,没有人能够战胜我们。

“夺他的粮草大家用,抢他的军火要他的命……”

积小胜为大胜。小日本,四岛之国,弹丸之地,是不够收拾的!

嘈嘈切切吱嘎欢,

大车小车连成串。

切切嘈嘈疾步行,

吱吱嘎嘎更无前。

刘之龙一面走,一面念念有词,嘟嘟囔囔,竟然念出一首“打油诗”。他自己却先笑了,扪心自问:这难道也能叫“打油诗”?看来做诗并不难,难的是,“油”不够多罢了。

刘之龙带领的参战士兵以及运输队,回到宿营地,刚刚走进指挥部,就顺着长条木椅,“噗通”躺下了。

是的,刘之龙这些日子,太疲劳了,太累了,是该好好休息了。可是,他刚刚躺下,就有人吵吵嚷嚷闯进来。

刘之龙厉声说:“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解绍仙说:“连长,您给评评理,咱们辛辛苦苦获得的战利品,就应该留给咱们八连。”

赵小三说:“一切缴获要归公,咱前些日子就是这么学,这么唱的呀,怎么刚过几天就不算数了,咋的?”

解绍仙说:“我是农民,我就懂得谁种的庄稼谁收割,谁栽的果树谁得果。我们流血牺牲缴获的战利品,就只能归我们!”

赵小三说:“可,可你现在,不是农民,是八路军战士。刘连长,我说不过他,您给评评理!”

刘之龙笑笑说:“解绍仙说得在理。我们的战利品,怎么能随随便便送给旁人呢?”

解绍仙说:“怎么样,怎么样,还是我说的对吧?”

赵小三说:“那,那……还是你们说得对,那,我随你们吧!”

刘之龙拍了赵小三一下肩膀,说:“小三同志,你是从大局考虑,一丁点儿都不错。可惜呀,你没有坚持!”

赵小三搔搔头皮说:“连长,您到底是哪头的呀?”

刘之龙说:“解绍仙说得非常对,谁种的庄稼谁收割,谁栽的果树谁得果。可是,那只是农民的小道理。可如今,我们是八路军,八路军有八路军的纪律。八路军的纪律才是大道理。一切小道理归大道理管着。”

刘之龙正说着,忽然,身后响起一串笑声。他回过头一看,原来是团长和胡政委,一面走着,一面大笑。

刘之龙赶紧敬礼,说:“报告首长,独立团八连连长刘之龙,带领战士们,消灭了魏家店军需库日寇守军,缴获了一批军需品,胜利归来!”

韩团长笑笑,说:“哈,咋是一批,是一大批嘛!枪支、弹药,粮食、布匹,就连小鬼子的服装、军衔领章都有啊!刚才,针对军需品物资归属的辩论,是胡政委,哈,是他导演的。试探,看看,试探失败了吧?哈哈,你看你看,胡政委,是你太低估八连了吧?”

政委摘掉帽盔,拿在手中,不紧不慢、不阴不阳地说:“刘之龙,良心,大大的好啊!”

韩团长大笑。

刘之龙说:“不止我们八连这样。我们独立团,我们整个八路军,都是这样。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是革命的队伍,它没有自己的私利,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

解氏父子、赵家兄弟、穆氏姐妹,以及一大帮子战士们,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不约而同地哼唱起来:“夺他的粮草大家用,抢他的军火要他的命!”

韩贵德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这才是地地道道的人民战争。”

胡宝贤说:“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是革命队伍。我们这个队伍是人民子弟兵,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必将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也!”

王克臣(男),中国作协会员,北京作协会员,《希望》主编。自年,相继出版小说集《心曲》《生活》、散文集《心灵的春水》《春华秋实》、随笔集《播撒文学的种子》、杂文集《迅风杂文》、报告文学集《潮白河儿女》和长篇小说《风雨故园》《寒凝大地》《朱墨春山》。《心曲》是顺义第一本文学作品集,曾在北京市第三届国际图书博览会及上海书市展出;报告文学《中国好儿女》获北京市“五一工程奖”;《风雨故园》获全国“长篇小说金奖”、北京市“苍生杯”特等奖;《寒凝大地》获首届“浩然文学奖”。年,作者荣获首届全国“百姓金口碑”;年,授予全国“德艺双馨艺术家”;年,获北京市辅导群众创作“终身成就奖”;年,获第三届京津冀“文学创作银发达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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