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大意失荆州是个伪命题:面对曹魏与东吴的两面夹攻,即使是谨慎的诸葛亮,也守不住荆州——主力已经被调往西川,手下各怀心腹事,荆州门阀蠢蠢欲动,要是换做刘备,早就一溜烟地跑掉了。
我们看看襄樊之战之前的地图就会知道,关羽已经陷入曹操孙权的合围之中,或者说已经变成了老虎钳子夹住的核桃,只要对方勾结发力,关羽除了跑就是亡,再无第三条路可走。
后汉三国,群雄争霸,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就像一个桶里的螃蟹,孙权是不会允许关羽做得太大、刘备变得太强的。
关羽水淹七军擒于禁斩庞德,司马懿和蒋济就看到了战争的转折点:“于禁等为水所没,非战攻之失,于国家大计未足有损。刘备、孙权,外亲内疏,关羽得志,权必不愿也。”
孙权和曹操两面夹攻,只是关羽在荆州一败涂地的外因,真正令关羽进退失据的,是刘备集团的内部矛盾:如果不是窝里斗太厉害,关羽即使前方失利,也就可以退守公安、江陵,再不济也能跑到上庸三郡,面向荆州背靠巴蜀,与孙操联军打一场持久战。
关羽之所以一败涂地一蹶不振,就是因为他得罪人了,更为可怕的是,两个恨关羽入骨的人,被刘备和诸葛亮派到了关羽身边和身后,这两个人的想法,刘备和诸葛亮不可能不知道:你断我前程,我就取你性命!在荆州被严密监视和防范控制,关羽败是必然,死得不冤。
看到这里,读者诸君都知道笔者要说的这两个人,就是刘备的养子刘封和刘备的舅子(不知是舅哥还是小舅子)糜芳——他们对关羽的仇恨,那才叫倾尽长江水,流不去心中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刘封糜芳与关羽不睦,这一点读者诸君都知道,但是仇恨从何而来,我们就要从正史中抽丝剥茧,来深究一下仇恨的种子从何而来。
刘封恨关羽,看过《三国演义》的读者诸君都知道原因,那就是关羽反对刘备收刘封为养子——养子要改姓,而且有继承权。如果刘备收了刘封之后再没有生出儿子,那么刘备打下的基业,很可能就要改姓寇了。
刘备到了荆州之后,才收“罗侯寇氏之子、长沙刘氏之甥”寇封为养子,并将其改名为刘封,这是一个不太明智的举动:你收他为义子,谁也说不出啥来,但是收为养子,就有些操之过急了。
前一段时间有朋友问我:“媳妇是独生女,老丈人让我儿子跟媳妇一个姓,要不然啥也不给,这咋办?”
我笑了:“这有啥难办的,你先改了,等你老丈人没了,你再把儿子的姓改回来呗!”
关羽担心的就是这个:大家辛辛苦苦打下刘家地盘,等你崩了,养子翅膀硬了之后“认祖归宗”,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关羽一番话,断了刘封前程,这岂能不让刘封恨得牙长三尺?
刘封为啥恨关羽,就不用多说了,糜芳为什么恨关羽,《三国演义》中是没有答案的——不但没有答案,而且还进行了误导。
我们要找糜芳恨关羽的原因,还得从糜夫人的人生轨迹着手:她并没有在长坂之战中投井自尽,而是被关羽丢在了曹营,同时被关羽弄丢的,还有糜家的亲外甥,也就是刘禅那一个或几个没有名字的哥哥。
我们把《三国志》卷三十八、卷三十四、卷三十六、卷一综合起来看,就会画出糜夫人的颠沛路线图:“建安元年,吕布乘先主之出拒袁术,袭下邳,虏先主妻子。先主转军广陵海西,竺于是进妹于先主为夫人……建安五年,曹公东击备,备走奔绍,获其妻子。备将关羽屯下邳,复进攻之,羽降……公还军官渡,绍进保阳武,关羽亡归刘备……羽尽封其所赐,拜书告辞,而奔先主于袁军……甘皇后,沛人也。先主临豫州,住小沛,纳以为妾。先主数丧嫡室,甘夫人常摄内事,随先主于荆州,产后主。”
读者诸君都知道,妻子在古代是个合成词,正史夫人称为妻,儿子称为子,妾侍和女儿不在妻子之列——古人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甘夫人一直不是“妻”,那是因为有糜芳的姐妹糜夫人在,甘夫人是不能转正的,“无易树子,无以妾为妻”是当时贵族都必须遵循的道德规范。
后来甘夫人母以子贵,这才有了名分,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刘禅既非刘备嫡子,也非刘备长子,他只是妾侍生的孩子中存活下来的最大的一个。
刘禅的位置,原本应该由糜夫人所生的儿子,也就是糜芳的亲外甥来坐,但是因为关羽的投降,母子二人或数人都落于曹操之手,糜家跟刘备的关系纽带断了。
姻亲本来就靠不住,门阀与军阀的联姻,更是脆弱得就像春天的冰溜子,糜夫人一丢,糜竺糜芳就成了路人甲乙,尤其是糜芳,居然成了关羽欺负的对象:“南郡太守麋芳在江陵,将军士仁屯公安,素皆嫌羽轻己。自羽之出军,芳、仁供给军资,不悉相救。羽言‘还当治之’,芳、仁咸怀惧不安。”
关羽弄丢了糜夫人还嚣张跋扈,“国舅”糜芳变成了受气包,而且还要担心自己头颅不保——关羽当时假节钺,有诛杀糜芳之权。
糜芳投降东吴,既是报旧恨新仇,也是为保全性命,这就是糜家的悲哀,同时也是关羽的悲哀:刘备诸葛亮明知糜芳刘封都跟关羽有刻骨之仇,为什么偏偏让这两个人掌管荆州粮草和上庸三郡?
其实我们细细想来,刘备当时并非无人可用:益州降将如吴懿、李严等人,是可以调防荆州的,赵云和张飞马超的防区也不是绝对重要,糜芳可刘封可以替换除了魏延之外的所有人。
刘备和诸葛亮把关羽的仇人摆在关羽的身后和身边,不能说不大有深意,当然也不能说这个安排犯了原则性错误:人心不古,不得不防,关云长羽翼渐丰,是需要一些制衡的。
所以我们用枭雄的眼光来看,刘备这个安排一点问题都没有,问题就出在刘备高估了糜芳的忠诚,也低估了刘封的恨意,而关羽搞不好内部团结,似乎也是荆州全线崩溃的重要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