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山南窖村的这条老街,为什么街口大岩石黢

久闻房山区南窖老街值得一游,初夏的一天,我驱车七十余公里,访问了这个古山村。

南窖村老店铺:嫁妆铺

南窖村,位于房山区西北50公里处的山里,国道以南,是南窖乡政府所在地。乡级柏油路穿村而过。我们要探访的南窖老街,位于南窖村西北。年,南窖村入选北京首批市级传统村落名录。南窖村从此声名远扬,不时有人慕名前来探访。

南窖村的过街楼

老戏台与过街楼

当地政府在南窖老街村外建了停车场。从停车场向南望,首先进入视野的,是河畔山崖之下的老式大戏台。戏台的檐下悬着大红灯笼,梁柱刷着红漆,在周围的绿色中显得格外鲜艳,格外抢眼。

一座古色古香的小庙与大戏台隔河相望。高台阶上的庙门是新近翻修过的,大门上挂着锁。门左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块标志牌,上写:“仁义庙,始建于明……”据说这是一座娘娘庙。北京地区的娘娘,香火最旺的就是碧霞元君,也就是泰山大帝的女儿,人称泰山娘娘。但依笔者看,这应该是一座龙王庙。北京地区的龙王庙,大都建有戏台。旧时,靠天吃饭的农民对龙王的崇拜最虔诚,每年都要祈求龙王适时降雨,保佑庄稼丰收。要是这一年风调雨顺,秋后便要给龙王爷唱一台大戏来酬谢。

仁义庙的名称也有些怪诞:无论是碧霞元君还是龙王爷,似乎封号里都没有“仁义”二字。原来庙里驻过旧时的税收机关,号称“仁义局”。收税要钱,却称“仁义”,倒是有点意思。

仁义庙前有座老房子,山墙上有折成两行的十二个大字,墨迹虽然变浅但还清晰:“顺天府房山县太平里南窖村”。顺天府的设置始于明朝永乐年间,辖境相当今河北省内的长城以南,遵化、丰南以西,拒马河、大清河、海河以北。清朝中叶以后,辖境东部略微缩小。山墙上的这几个字,大概是清朝留下来的。

仁义庙前有一株古树,树干要四个人才能围抱过来,树龄至少有五百年了。树的根部已然朽出个大洞,小孩子可以不费力地钻进去,而巨大的树冠依然枝繁叶茂、浓荫遮地。南窖人显然也是以这棵老树为骄傲,生怕来访的游客注意不到,所以给老树枝杈上挂了好些红布条,像是老妪头上的戴胜花红。

仁义庙东侧,紧傍着一座砖石砌就的过街楼,上面有座小楼,下有一拱券门洞,木质门额上“南窖”二字隐约可辨。门头沟有个门头村,村口就有这种过街楼。我疑心“门头”才是过街楼的真名。

拱门前路边,有块八仙桌大小的岩石,圆咕隆咚、黑不溜秋。这里的岩石为什么是黑的,我没有细想。穿过拱门洞,迎面又是一株古槐,树龄与庙前的那株老树相差无几,只是将粗大的树根扎在了外边,长得格外粗壮。树下躺着一个磨盘,只是没有了磨扇,可以当桌子用的。周边一圈石头,那是夏日乘凉人的座椅吧。

街边的铁砧

老店铺见证当年的热闹

脚下的石板路随着山势,渐行渐高。眼前的老街也并不笔直,好像故意要曲径通幽的,其实是地形所致。沿着石板铺成的路再往前走,便进入老街的中心了,昔日的店铺一家挨一家,不过店门都关着,还有铁将军把门。从门口的标志牌和老旧的牌匾上可知,它们曾经是肉铺,药铺,米粮店,油盐店,首饰楼,嫁妆铺,还有一个悬壶济世的“儒医”诊所……从前的南窖,原来是一个非常成熟的“宜居社区”。

我忽然注意到,路左边房檐下摆放一个铁砧。这东西恐怕没有多少人认识了。它是打造刀剑和一切铁器时所必不可少的。它的前面,原先就是个铁匠铺。当年,铁匠把烧得通红的铁块用钳子夹放在铁砧上,抡锤锻打,一番叮叮当当之后,一件铁器便问世了。如今,铁匠炉火早已熄灭,铁砧便被冷落在街边了。

南窖不仅有铁匠铺,还有钱庄,客栈,茶馆,饭铺……一个已经没有门楼、几为废墟的深宅大院,如果不是文字说明,你怎么也想象不到这里从前竟然是赌场。

站在安静的老街上,耳边只有轻拂的山风吹过。我想象着南窖老街曾经的喧嚣: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耳边萦绕着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呼哒呼哒的拉风箱声,药铺里咣当咣当的捣药声,饭馆里跑堂的招呼声,食客们吆五喝六的划拳行令声,赌场里赢了钱之后的兴奋喊叫声……我敢说,昔日的北京城,包括王府井、大栅栏,没有哪条街道能聚集起如此丰富的响动来。因为这条街只有一华里长,行商坐贾、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应有尽有。不然的话,这里怎么会有“京西小北京”之誉呢!

俱往矣,如今的南窖老街上万籁俱寂。台阶上懒洋洋卧着晒太阳的狗,见有生人来也不吭一声,只是好奇地跑过来,跟着人们走上一段,又失望地返回了原地。奇怪!这么宜居的社区怎么没有居民了呢?偶尔碰到个村民一问,原来居民都搬到公路边上的新区去了。是啊,相比现代的新住宅,老街上的住宅过于陈旧也过于低矮了。山里人盖房就地取材,垒墙用石头,屋顶代瓦以石板。石板又厚又重,年深日久,好多房子都被压塌了;残存的老屋,也大都墙闪门斜、岌岌可危。

因煤而兴温暖北京城

盐从哪咸,醋打哪酸?是什么让一个远离城市的山沟如烈火烹油繁花似锦的,后来又为什么凋零衰落悄无声息了呢?房山的朋友提供的资料告诉我:南窖,在明清时期是靠煤炭繁荣起来的。哦,原来如此。怪不得街口大岩石黢黑黢黑的呢,原来是被煤炭熏染的。

侯宝林大师曾经在相声段子里批评过“煤炭”二字。他说,这两个字的读音应该调个过儿才对:煤,应该念炭,因为是“火烧的干木头”;炭,应该念煤,因为是“山下之灰”。且不管这两个字的读音是根据什么规定的,北京西边的太行山余脉之中,确实埋藏丰富的可作燃料的“黑灰”——煤炭。从元朝开始,西山就有煤炭开采了。大都城中的皇室贵族,每年夏初去北边草原上避暑,秋后天冷再回到大都来。忽必烈们为什么要回大都过冬?因为烧煤取暖可御严寒。哪怕你燕山雪花大如席,琼华岛上的广寒殿里,也可以温暖如春的。

如此说来,在“西山文化”这部大书里,“煤炭”是不应忽略的一章,必须重重地写上一笔。如果说永定河水灌溉湿润了北京平原,滋养了农业,那么西山的煤炭则温暖了北京的城市,促成了元明清三代的经济繁荣。南窖,其实便是一个证明,也是一个缩影。

据房山地方志记载,南窖村,坐落在西山腹里、猫耳山北麓小盆地南部的一条山沟里。地势西北低东南高,沟口狭小而腹里开阔,因形如地窖而得名。南窖周边,有着丰富的煤炭资源,煤层浅,煤质好。

由此不难想象,当年的南窖一定聚集着许多来自山西、河北的采煤工人,因为在这里挖煤挣钱很容易。挣了钱就要寄回家去,所以有钱庄;还要吃喝玩乐,所以有茶馆、饭铺、酒楼、赌场……南窖街上的商家,也间接地靠煤发着财。

采出的煤炭要运出山、再运到北京去。那时候没有汽车、火车,运煤只能靠骆驼。于是南窖街里,还有供骆驼停歇过夜的地方。过街楼的拱洞两侧墙壁齐胸高处各有一个碗口大的洞,据说是插杠子、挡骆驼用的。是防止骆驼逃跑么?骆驼通常是连成一串的,即使是单个的骆驼也不会乱跑的。我猜是“仁义局”为收税用的:不交税就别想过去。这才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呢!不过,骆驼也不是一年四季都可以干活儿的。一到夏天,骆驼会掉毛,掉了毛的骆驼形如大老鼠,惨不忍睹。更重要的是,骆驼怕热,夏天容易生病。所以夏季到来之前,主人要把骆驼拉到张家口以北的草原上去度夏,秋后再回来运煤。夏天呢,驮煤的差事就落在骡马身上了。山路崎岖,背上驮着煤,蹄子踩在石头上,一天走上几十里,很令骡马的蹄子吃不消,因此得给它们的蹄子钉上铁打的马掌。这活儿是归铁匠铺来做的,想当年,铁匠铺的炉火一定是常年不熄的。

说到底,是生产力水平决定着经济的繁荣。进入近代,西山出现了许多大煤矿,小煤窑便失去了竞争优势;运煤有了火车,骆驼便逐渐被淘汰。于是南窖村便渐渐归于沉寂,呈现出它“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的本来面目。细想想,南窖村的命运有其必然性。即使没有大煤矿和火车的出现,它的衰落也是必然的,因为煤炭资源总有采完的一天。

不挖煤了,如今的南窖可以发展农业和林果业,还可以发展旅游业。这一点,当地政府肯定已经想到了。我看到了翻建一新的北极玄武庙,看到了老街上新安装的路灯,还有悬挂在街头的那些簇新的商铺招幌。这些,恐怕还不够。

老街最珍贵、最难得的,是它的容貌。你说它沧桑、衰老、陈旧?然而这在北京市范围内却是独一无二的。但它就像那个大戏台,光有个戏台却不演戏,怎能留住客人?得让台上火起来、活起来。把那些闲置的民房装修一下,做成旅店。城里人厌倦了喧嚣,南窖可以为他们提供静谧。春天,来这里品尝新鲜的香椿芽、山野菜、榆钱糕;夏季,这里林荫蔽日,可以让城里人来享受清凉,住下就不想走;秋天,让城里人在戏台下一边坐着听老戏,一边吃着新鲜的水果,该是多么的惬意!把老街上濒危的老铺面房加加固,但千万别翻建一新,那就毁了。如果把一件古董的包浆打磨干净,它也就一钱不值了,所以一定要保持原样。再在里面支起柜台,按照老样子摆上酱坛醋缸;再重燃起铁匠炉,开张起首饰铺,药铺里有儒医坐堂诊脉,茶馆里茶博士端杯奉茶,饭铺里店小二摆酒上菜……让人们一进南窖老街,就穿越到了明朝。

大山里的南窖老街,着实很有魅力,其实也还有很大的潜力。

(原标题:南窖,有条老街)

来源:北京晚报作者宗春启图片宗春启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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