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的行业风俗
铁匠行业是与普通民众生活极为密切的手工业,在古代可以说是凡有市井处皆有洪炉。尽管与西方比较,我国在铁冶中有“铸”的内容,然而最终成器仍多依赖锻造。尤其是魏晋以后,随着炒钢技术的推广,“以锻代铸”已经成为冶铁的主流。也就是说,竖炉先炼出铁水,铁水铸成板块,铁块加热至半熔,经过“炒”降低碳含量成为“熟铁”,熟铁再在铁匠铺的“洪炉”里加热、渗碳、经锻打、热处理才得最终制品。
铁匠营业的地方如“铁匠铺”、“铁匠炉”,这是有固定加工点的。至于流动营业者,三人一辆独轮车,载着一炉一砧一风箱还有行李炊具,行行止止,一年半载才能回家一次。铁匠行规、行俗多而严格。由于我国手工业部门特有的保守性,两汉时期对这一层面的内容没有记载。江苏海州地区近代的行规行俗,估计大体上也能够反映当时候的情形。
铁匠铺烘炉都支在门的左前方,俗称“上首”,以示对李老君炼丹炉的尊重。另外,铁匠打铁时不得呼唤人,只要师傅拿小锤在砧子上连敲两下,徒工就要跑到炉前。干活时,师傅或者大铁匠执小锤,打在哪里徒弟抡的大锤就跟着打在那里。如“竹林七贤”向秀去看望嵇康,嵇康正在打铁,向秀就悄悄的操起家什帮着打,看来很懂得锻冶行规;阔公子钟会拜访嵇康,嵇康、向秀二人正忙着打铁没有理会他,这也是在严守行俗,只是没料到为此轻慢了阔公子后竟然遭到了人头落地的报复。
铁匠特别珍爱自己的手艺,所打造的产品多打上印记,平时不准别人坐在砧上,尤其忌讳女人坐砧。农历除夕晚上以及正月初一到初五,每天要在炉内烧三次香。炉子上要贴方红纸写上“黄金万两”;风箱上则会贴上对联,文曰:“风吹炉中火,铁红变黄金”;每件工具上也放些钱,俗称“压钱”。正月初五开炉,海州铁匠这天只会打两颗钉子,俗称“元宝钉”。若正巧有修船人来买,这时铁匠最高兴的;“开炉就见元宝钱”,不仅两颗钉子只象征性的收点钱,还要对买钉子的人酒菜招待。出售铁制品对第一个顾客也是十分的客气,价格要得也非常实在。只要做成一笔生意“开门大吉”,就高兴地收摊回家喝酒;没人到摊前买东西则是一年生意不好的兆头。铁匠最喜有人买钉棺材的钉子,此时无需讨价还价,便宜也卖。因为卖出这种钉子意味着“发财”。
铁匠有一套职业交往规定。其一是业内人的交往。行业内讲究“人不亲艺亲,艺不亲锤把子亲”,对行内人十分的义气。按照行俗,不相识的同行来到铁匠铺里,开始不能说话。待打铁时,外来人拿起锤帮着打三两锤,表示是同行来此投师访友,直到“一火”打完,放下工具,主人方热情问候,互叙师谱,再叙年龄,按师亲道友地长幼尊卑相称,留下酒饭招待。外来人无论在家闲住几天均不得慢待,临行还要送些盘缠。若有外来铁匠不事先拜访当地同行并征得同意就随随便便支炉开业,当地铁匠便称其为“野驴”,轻则打跑,重则没收工具。按照行俗,同行间不得私自看别人打造的产品,除了师傅和师叔外,无论相识不相识地同行,只准本人拿着产品主动请别人看,要求指教;有礼貌懂行规地人,就是别人请自己看产品,也要婉言谢绝,这一点显现出我国封建手工业的保守性。
其二是行业外的交往规定。由于不论尚方宝剑还是农家镰刀,都要经过铁匠之手才能成器,所以锻冶这个行业在手工业中比较受人尊重,地位高于与其经常共事的其他行业。比如铁匠、木匠、瓦匠一起干活,吃饭时铁匠会毫不谦虚地坐上席,别的行业工匠也不计较。但是铁匠坐上席必须不洗手、不洗脸。
其三是铁匠与道士的交往规定。在与道士的关系上,由于两者都奉祀李老君,还传说铁匠是师兄,道士是师弟,所以道士化缘到铁匠门前,或者平时经过铁匠铺前,要主动向铁匠问好。铁匠也要十分热情友好,不但主动给钱,还要留下招待吃饭。
铁匠行业有祭祀活动。海州地区每年农历二月十五日,铁匠在同业会堂为太上老君祝寿,全行业老老少少站在李老君画像供桌前,由会头或辈分最高、全行业老老少少站在李老君画像供桌前,由会头或辈分最高、年龄最大、手艺最好地“老师爹”讲话,说明为祖师祝寿要不忘祖师恩德和祖师遗风,不得违犯行规,要尊敬师傅、师叔,师兄弟之间要和睦,师亲道友要讲义气,等等。有的重新讲行规行俗,叫做“立规矩”。有时还会举行技术比赛,事先支好烘炉,由会头主持,统一打造某一器具,比速度、比造型、比淬火,优胜者会有一定的荣誉。参拜结束,全体入席,边饮酒边谈心,有的尊师训徒,有的交流技术,有的赔个不是解除旧恨,加强团结,直至兴尽而散。
铁匠的信仰
太上老君是受到各地金银铜铁锡业和小炉匠普遍供奉的祖师。太上老君是道家对李老君即春秋时期大思想家老子的尊称。老子因著有《道德经》被五百年后产生的道教奉为始祖。道家多炼丹修道,民间又把这一点强加给老子,说他有个“炼丹炉”,而后世的铁匠行业与炉火有关,就把他们认为曾守炉炼丹的李老君,奉为自己的祖师爷。《西游记》第七回曾述说老君将孙悟空放在八卦炉中,欲炼出长生不死之丹。
铁匠奉老君为祖师也反映到通俗文艺中。《十女夸夫》中的六姐的丈夫是铁匠,她在夸赞时说到丈夫是老君的门徒:“七十二行不如打铁好,锤子钳子来抖威!大姐夫锛斫斧锯我会打,二姐夫锤子钻子打的得,三姐夫旋刀打得像,四姐夫菜刀多亏谁?敬德也曾打过铁,老君的门徒不累坠,谁象那七姐嫁个泥瓦匠,每日里拿着抹子他匀石灰!”说丈夫是老君的门徒,也就是说丈夫奉老君为祖师。
在《西游记》和《封神演义》中,老君炉不仅能够炼丹,还能够炼制兵器和各种铁器,老君还亲自鼓炉打铁。如《西游记》中的第十九回写道猪八戒夸赞自己的钉耙:“此是锻炼神冰铁,磨琢成工光皎洁。老君自己动钤锤,荧惑亲身添炭屑。”《封神演义》中的第三回有诗咏苏全忠的银尖戟出自老君炉:“怎见好戟:能工巧匠费经营,老君炉里炼成兵,造出一根银尖戟,安邦定国正乾坤。”也许正是这些描述成为铁匠业奉老君为祖师的出典。
铁匠中还流传着老君“拳头打铁嘴吹风”的传说:我们祖师老君在打铁时没有锤子、砧子和风箱,只好用手夹铁,用拳头打铁,用膝盖当砧子,用嘴当风箱。结果,老君的膝盖和手都烫坏了。老君对铁块说:“你烫掉我一层皮,我打掉你千层衣。”从那时起铁块被锤打得脱掉了一层层黑皮。此类工匠传说,既是他们奉老君为祖师的表现,也是他们奉老君为祖师的理由。
明代山西铜铁锡等业商人在北京建有潞安会馆,又称之为“神庵”、“炉圣庵”、“炉神会馆”,内供老君神像。如山西铁业因奉老君为祖师,俗称“老君行”,祭祖活动称为“老君祭”。根据乔志强的《山西制铁史》记载,抗战前期各县有铁业的地方都设置有铁业行会,行会办“老君祭”,每年祭祀四次。《礼俗调查·民间信仰》记载了东北:“老君:铁匠、矿工所供之神也。”同书《一般生活状况》一节又云:“二月十五日为老君工”,大概主要指金属矿的矿工。此矿工与铁匠、铜匠一样,皆与金属打交道,故与铁匠、铜匠共奉一个祖师。安徽安庆府铜锡业本帮也奉老君为祖师,建有老君会,开会时,会所门前红灯高挂,上书“老君圣会”,内挂老君神像。
尉迟恭、陈辛是汉代以后铁匠供奉的祖师。尉迟恭字敬德,俗传其貌似胡人,故又称之为胡敬德。《玉匣记》记载:“胡敬德:倾炼炉火祖师。陈辛乃铁匠祖师。”倾炼炉火的不只铁匠,但包括铁匠。张祖基《中华旧礼俗·各业所奉之神》中说道:“铁匠奉尉迟敬德。”《浙江风俗简志·杭州市郊篇》记载:“铁匠的祖师爷是尉迟恭。”尉迟恭是隋唐之际的著名将领,汉代以后的铁匠之所以奉其为祖师是相传他微时当过铁匠。
铁匠因打铁用火,希望火力旺盛,因此有些地方的铁匠还特别注重奉祀火神。如《山西民情风俗报告书·宗教篇》在记述工商各业各祀其神的时候谈到:平定州的铁匠祀火神。《山东民俗·神祗》记载山东西南地区的铁匠尤其重祀火神;每月十五日早晨生火前,先焚香烧纸,求火神保佑火头兴旺,中午再包水饺上供,求火神保佑财源茂盛。临清的铁匠将火神像供在红炉旁,上有对联:“东厨司命主,南方火帝君。”